怀念母亲

2024-04-13 12:30:06 韩改荣 阅读:

母亲离世已八年了,她那饱经风霜的苍老面容,却时常浮现在我的眼前。母亲在世时每当我去看望她,在返回之际母亲弯着腰,手拄拐杖送出大门,在十字大街一直向南目送到我消失在街的尽头,还在张望。那永远不会忘记的画面,让我感到母亲对儿女的爱,是那么的无私、那么的纯真,是那么的无限、更是那么的伟大。

我家是沙河市新城乡小屯桥村,祖辈三代都是勤劳善良、亦农亦商之家,且人丁兴旺。我不知道当时我家有多少亩耕田,却知道在邢台市有一个“文盛永”铺面,经营着粉坊、油坊、木器。我的爷爷霍聚美有四房姨太太,共生三子,我父亲排行第二, 我的母亲身材高大,性情温和善良聪明能干。婚后的第二年,也就是1946年我出生了。那时我和母亲多半住在离我家有三里路新章村的姥姥家。

1948年在我两岁时,史无前例的土改运动开始了。工作队进入农村,村村成立了农会,组织广大贫下中农斗地主、富农分田地,翻身做主人。那时地富的人干义务工扫大街,出门接受看管,戴高帽子游街被推来搡去,鞭抽棍打是平常的事。像我们有如此家业,必在被批斗之内。我祖父本性善良,为人忠厚德泽乡里,在众乡亲里人缘不错。在一个风雨交加的深夜里,全家逃命出走。

我和母亲在姥姥家住,姥姥家是上中农,虽没有被批斗,但得老老实实规规矩矩,远离地富靠近贫下中农。否则会惹祸上身。那时母亲非常小心,不敢出门。后来我村里农会的人找不到我爷爷他们,就把目标转移到母亲身上,有一天我母亲被我村农会的人抓去了。在一次次的批斗会上,他们说我母亲顽固不化,对我爷爷他们包庇到底。我的母亲满含泪水,强忍着身心的悲痛煎熬着。

土地革命深入开展,工作队,村农会追查我爷爷一家外逃之事毫无进展,便把恼羞之怒发泄到我们这弱妇幼女身上。在一次批斗会上,他们推推搡搡进一步逼迫母亲说出爷爷一家的下落,母亲真的不知道爷爷一家人的藏身之处,母亲说了他们不中听的话,便把母亲吊起抽打,直到昏厥才放下,用冷水泼醒。那天只有两岁无人看管的我走出会场,漫无目的地走到南场后的一片荒野中,那里树木丛生沟沟坎坎,边走边哭越走越远。在暮色将至时,有一村伯从荒野路过回家,隐约听见我在啼哭,便闻声寻去,村伯见我独自一个小孩子一脸惊恐满面泪水,急忙抱住我说:“不要哭,不要哭,凤饿,你怎么会在这儿?”村伯四处寻视并无一人,便长叹一声,摇摇头把我抱回去交给母亲。后来听母亲说,那天我惊动了好多人到处寻找。

一个刚跨进富家门槛不满四年的母亲,一个刚满两岁的我被管制起来了。我们不能随便离开被管制的地方,批斗随叫随到。母亲以一架纺车纺线挣米,拾柴做饭维持母女的生活。

一天下午,母亲带着我去拾柴。在一片荒野地上,沟沟坎坎,上上下下,这一根那一枝地捡着柴,母亲见天色将晚乌云骤升,要把放在这里那里一小堆一小堆的柴,归纳一起准备回去时,天色昏暗黄风大作,我惊吓得大哭。母亲紧紧抱着我,好多一堆堆还没来得及聚集的的柴火,早已被风刮得无影无踪了。一会功夫乌云滚滚电闪雷鸣,雨点啪嗒啪嗒摔落大地,苍天与我母女同泪共悲。

我们欲哭无泪,在后来的日子里,在村农会管制允许的范围内,母亲带着我沿街乞讨,残酷的现实被逼无奈,我只好被人领养了……

1949年,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了,当运动回复平静后,我爷爷他们才回归原籍,也得到部分土地,过上了安静的日子。我母亲身心受到不可言表的摧残,不愿再进家门,很快便与我父亲解除了婚姻关系。

我是被新城村一贫农老夫妇抱养了,从此我就是堂堂正正的贫下中农子女了。我的养父母虽穷,但对于只有我这个唯一的养女来说,视如掌上明珠。后来生母也嫁到新城村,我老伯(对生母后来的丈夫之称呼)贫农出身,是一名优秀的共产党员,在邯郸峰峰煤矿工作。

从此,我和生母在内心深处翻开了新的一页,那些地主、剥削、受审、批斗、等吓人的词语渐渐远去,恐慌、饥寒、妻离子散的感受,也渐渐淡忘。

在我逐渐成长的过程中懵懂的记事时,记得养母常说:“走,去你干娘家玩一会。”于是跟着养母走到一家大大的院子里,院子里住着三家人,我干娘住西屋,房顶尖尖的是瓦房。屋里很宽敞,很干净。在靠北头那一间是一个二棚屋子,二层上面能放好多东西。那里竖着一个木梯子,可上去拿放东西。我很好奇,总愿意上去看看上边到底放着什么好东西。每当我想上去时大人们都说:“摔下来会疼的。上面住着一只大猫,会咬手的。”每次听到这话我就不想上了。

我最喜欢的还是干娘家的窗户上贴着的窗花,那些窗花都是干娘用红纸自己剪裁的。干娘在我心目中是个能人。干娘对我很亲,每次去了,都会给我两块糖果。后来在我干弟弟会走路时,我们常在一块玩。记得在我干娘的房后有一个大院子,有一排长长的北房,住着几家人。院子里有一盘石磨,我们在那里捉迷藏。弟弟戴着一顶用蓝色绸缎布做的相公帽,上面绣着美丽的图案,两边翘着弯弯的耳上有两颗丝穗摆来摆去,要比戏台上的相公帽美的多,人见人夸,都说我干娘手巧。我渐渐长大。后来,二弟、小妹前后出生了。我的生母一人带着三个孩子,老伯回家不多。隐隐约约记着还有一个体弱多病的老奶奶。奶奶走路住着拐杖,她的衣服都是我生母做的。我老伯一人挣钱养着六口人,除给生产队交口粮款外,烧煤吃盐,都须用钱。生活过的也很拮据。生母在家照看三个孩子,还要种自留地。那时候没有化肥,自家的茅坑满了就往地里挑。往往天不亮生母就起来往地里挑粪。主要是趁孩子们还在睡。当别人起床时,她早已从地里回来了。晚上很晚了,她还在昏暗的灯光下,为孩子们做衣服。

孩子们一天天在长大,陆续上了学。母亲到生产队参加劳动挣工分。对门的任裁缝和我生母很要好,为了增加收入,母亲又包揽了铺子里所有零活。如,挖扣眼,缀扣子。那时锁扣眼缀扣子,一个大约两份钱。母亲早起晚睡,挣钱补贴家用。有一次,母亲下工回来,打发孩子们吃了饭,赶紧再蒸一锅窝头,她边看着锅边锁扣眼,劳累的母亲锁着扣眼不知不觉睡着了,过了一会,一股刺鼻的糊味,使母亲一惊醒了,蒸锅干了,窝窝糊了。

随着时光的推移,在母亲的培养教育下,弟弟妹妹都很优秀,刻苦学习,热爱劳动。他们在校是优秀好学生,在家是母亲的好帮手。他们学习之余下地割草,拽野菜,喂猪,喂羊,背着挎篓拾粪。为盖新房努力拼搏。我的大弟在初中毕业后也应征入伍了。

我被养母领养是两周岁,两周岁以前的记忆很少,都是懵懵懂懂似有似无碎片似的。后来在我成长渐大,在别人的言谈之中渐渐明白干娘是我的生母。

每当听生母讲起过去的事情,我眼前就呈现出一幅幅悲惨的画面:在一个简陋的小房里,一个受批挨斗满载愁容的母亲,坐在纺车前,纺车嗡嗡地转着,女儿偎依在怀里渐渐入睡。为了挣米,为了活命,为了孩子!在荒野抱女拾柴。在炎夏,烈日似火汗流满面;在寒冬,冷风刺骨身心冰寒,在曲曲弯弯回返的路上,一手带女,一手拉柴……

母亲渐渐老了,弯着腰,拄着拐杖了,人生旅程在操劳一生饱受磨难的过程中画上了句号。母亲远在天际,也近在眼前。平凡的母亲,伟大的母爱! 母亲啊,我永远怀念你。

洺水河创意作文 指导老师 罗修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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