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有惑

2024-09-10 22:57:18 文题网 阅读:

    虽然写过关于孔子的书和文章,但总觉得愧对圣人。孔子教导我们“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倘若有人像我这样三十而“未立”,四十仍“有惑”,他怎敢面对孔子?

    对于天才或者狂士来说,四十是一个很危险的年龄。东晋名士王檬三十九岁得了重病,临终前,对着镜子中的那个憔悴的“自我”悲泣,“如此人,曾不得四十!”王像是很自负的,对自己的才华,对自己的外貌。年轻的时候,看着镜子中那个风流调悦的“自我”,情不自禁地叫着他父亲的名字赞叹:“王文开,王文开,你怎么生出如此漂亮的儿子!”在心理科学发达的今天,王像的言行难免要被诊断为“自恋狂”。

    秘康也是三十九岁去世的。被诬下狱后,有感于自己的刚直峻烈、件世傲物,狱中作《幽愤诗》,说是若能出狱,便“采薇山阿,散发岩帕”,去过一种超然自在、与世无争的生活。然而,走上刑场,袖康依然是一位狂放不羁的勇士!你看他“临刑东市,神气不变,索琴弹之,奏《广陵散》”。面对死亡,裕康也“自哭”,不是以“泪”,而是以“琴”。王澡的自哭,徘侧低回、哀怨凄凉;a康的自哭,则是耿介清刚、雄浑悲枪。

    像秘康、王像这样的千古名士,在“不惑”之年尚且“有惑”;我等凡夫俗子,如何能够“无惑”?四十岁,是“曾经沧海”的年龄,所见愈广,所思愈深,其结果是所惑愈众;四十岁,是“上有老,下有小”的年龄,理解了自己的孩子也理解了自己的父母,却不理解孩子为何要重复自己的缺憾,就像自己重复父辈的缺憾一样。

    一个有着健康人格的个体,他的生活行为应该是:一边做,一边思考所做。这种“思考”,便是对“惑”的认可与回应。·没有了“惑”,也就没有了“思”;没有了“惑”与“思”,也就没有了生命的诗意与哲趣。西人有云:我思,故我在;似应在这句话前面加上:我惑,故我思。

    人一生,在不同的年龄阶段,有着不同内涵不同层次的“惑”。旧“惑”方解,新“惑”又起,无穷无尽,永远刺激着生活的热情,永远酝酿着人生的厚重。“无惑”的人生阶段,是生命中不可承受之轻。

    我更感兴趣的,是孔子另一段关于“四十”的语录:“年四十而见恶焉,其终也已。”那意思是说,四十岁还被人厌恶,他这一生也就完了。我以为,一个四十岁的人,仅仅因为“有惑”是不会被“见恶”的;相反,因其无“惑”而无“思”的人,才有可能“见恶”。不过,一旦真的“无惑”、“无思”,其精神生命也随之停止,“见恶”与否,也就无关紧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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