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能够凝练成一颗石子,潜伏水底,让时光像水一般在身上湍急而过,不改心性,不觉水流。我的外公便是这样的人,他的严厉与温柔时时铭刻在我心头,时光的湍流从未使其褪色。
外公的严厉是一种责任感。随着我年龄的增长,外公不再像儿时那般对我一味宠爱,他的严厉有时也令我生疏惶恐。记不清是从哪一年开始,吃完年夜饭后外公握紧我的手,问我学习是否刻苦。他瘦削的指节像遒劲的松枝,手上有一生劳苦烙下的斑。外公凝重的注视使我茫然无措,外公怎么突然关心起我的学习?后来,听妈妈说,外公年轻时成绩优异,但为了让家人吃饱饭辍学去了大队当会计,那时他才上六年级。外公常常对妈妈和舅舅说:“农民的孩子想要鲤鱼跳龙门,只能靠读书。”外公对读书的执念和对子女的责任被一代代沿袭到我身上,我忘不了外公的厉声正色、谆谆教诲。
外公的温柔是一种善待众生。外公三番五次地把路边的夜猫抱回家,尽管总被外婆责备。一次在外公家吃晚饭,忽见门口闪过一溜白影。毛茸茸的尾巴在我脚踝上蹭了蹭,低头一看,竟是一只瘦骨嶙峋的小白猫在桌角觅食。外公垂眼怜惜地望着它,夹起桌上的几块鱼骨头扔到地上,小猫便蹿过去伏在他脚边啃起骨头,外婆训斥外公把野猫赶出去。外公又把鱼骨扔到门外,再轻轻把小猫推搡出去,边目送它跑走边缓缓掩上门,不忘留道门缝。
外公的温柔更是一种悲悯情怀。那天饭后外公带我去散步,晚风习习,夜蝉声声,浅蓝的傍晚夜幕纤云不染,缀上几粒别致的星子。他牵着我的手,要领我去看村办的学校。我们路过这所学校时,外公凝望着诺大的操场,对我说:“当初村委会花了很多钱建了这所学校,可惜啊,这么大的操场,学校里就读的孩子却那么少。”“为什么?”我问道。“有条件的孩子都去县城读书了,只有实在贫困的孩子才留在这里。”外公的脉脉目光抚过校园内的一草一木,眼角的皱纹里也含着哀伤。“天天啊,你要好好学习,”外公混沌的眼睛里似乎闪烁着光亮,“以后改变这里,让那些可怜的孩子有个出路。”夜风捎来的凉意濡湿了我的双眼,募地想起一句话:温良是种力量。
岁月是淡漠的,它在外公的头上添了月华,鬓角添了霜,但有些东西是它无法改变的,那便是我对外公的敬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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