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文题为:“我们每个人都是某人一生的挚爱。”这话平平淡淡,却有真情,而情真意浓的话多得是,就它伴了我几年,直到今天。
我有一把吉他,很少人知道;我会弹这把吉他,很少朋友知道。哼哼小曲,还能有人欣赏。于是吉他连同写作便成了我公开并天然保密的秘密。其实是我人如此,哼哼小曲儿,便够了。我也忘了当初为何会想去学这一门乐器,母亲告诉我是她在前一年让我去学,后一年我就想去学了,意思好似起始点是她。也许,不过我记得不是。于是,就真的忘了。
在门口徘徊了一阵,看到有人要出来时,眼光故意朝另一方向望去,余光还是瞥着那人,站姿极不协调,就差没听见心跳。中间空出了一块,然后已经开始学了,首先是抱吉他的方法:坐于板凳一半的位置,挺胸收腹,左腿掌放上脚凳。身上有五个点支撑着吉他:左、右大腿中部左右;右手尺骨;胸部;左手掌。这些最基本的动作难我了好久,半年之后才完全掌握。刚开始时,不是忘了挺胸,就是哪儿哪儿没放好。勉勉强强过了关,开始练指法,一路磕磕绊绊。后来我哥来跟我一起学,我便有了对手,有了竞争高低之情。在几个月的基本指法练习后,我开始弹分解和弦,自觉得弹得不错,的确超越了他一点点。我骄傲而不言,我晓得只有一点点而已。那时的我,还没有梦,有些茫然。
老师的教法很是轻松,将曲子弹一遍,便由我自己练,其中定是有道理的。遇到不懂的地方,老师就又弹一遍。老师从不说特别有创见与深意的密门,反正就是要多练,用心去感悟。好啊,我便多练,用心去感悟,感悟什么?老师说:是一种感觉。近段时间,在去新华书店买书时,路经琴房,听两人聊道,中国吉他落后别国几十年什么的,听着心里怪怪的。我对老师有很大的敬意,什么世界级大家的曲子由他弹起来,真听不出有什么差别,可感觉不同,因为世界级的大家跟一个小小的以技艺为生的吉他老师的技艺能比么?这简直是天理不容!
我跟哥哥的竞争持续了一年多,他忙于应付考试,于此的时间少了,加之他说他所在的中学不允许带乐器入校,故每星期就练两天了。我亦是住校五天,周末回家的学生,因为学校并没有下禁令,我便坚持拿着吉他练习。
如此过了一年,我弹会了《爱的罗曼史》,看着活动还不太熟练的手指,听着断续的音符,我还是无可抑制的激动着。就在那一年,我拿下了三级。考级时,我有相当的压力。我是跟三位师兄一起去考的。走进考场之前,我看着眼前的高楼,真信不了高雅艺术的殿堂,竟在这么个马路旁的脏兮兮的楼上。里面其实多不错的,地面花瓷砖铺着,墙壁多明净的。那里很正规,负责收钱的人在缴费后发一张零碎的小纸条,纸条上歪斜地写着个数字,可能是号数罢。糊里糊涂的,我已进了考场,里面来了几个家长在我们几个考生的座位上正襟危坐着,我跟师兄们会了会眼神,神采各异。在一个考生考完的间隙,桥师兄硬硬地道:“到后面坐会儿。”坐了会儿,随着一个数字的声音传出,桥师兄信步走去,他的体态稍有“体胖”,不料正好映衬了他那张英俊而腼腆的面庞,所以全体就和谐了。他端坐着,凝思些许,弹着幽邃的《拉利亚祭曲》,眼如深泉,九指轻捷。一声沉重和弦起头,音符就若流水般响着,和弦弹得缓急轻重有秩。我只有聆听这美的曲,只有出神地望着他。他弹得正如老师所言,从容不迫,连最难的要左手连续跨两个八品的地方也轻松弹过。我想起他已弹会八级的《阿尔汉布达拉宫的回忆》,弹这五级的曲子,信手拈来即可,当然,这是好几个月后我开始练此曲时才晓得。一阵轻盈的分解和弦弹过,开始了五级的轮指技法,这才是真正的流水!然后另两位师兄前去,弹的皆是《阿尔汉布达拉宫的回忆》,这又是一曲潺潺溪水,流动着沉郁的快乐。在心旷神怡时,我忽的惊醒,我还有一处指法弹得不顺畅!几经思量,我决定硬碰硬了。心中定是虚的。在我考试时,我只觉全身都在颤瑟,我竭力克制,好在这些举动没有扰乱我的乐音。我牢牢按着“稍缓”的金律,因为我是新人。到了最难弹的第二段,我将速度放到最低,我紧紧记着缺漏,却在弹奏时不慌不忙地忘却。我的手一直在抖,到了那段,我聚精而奏,不料一个细微抖动,将难点一带而过,分外轻松。我不能放纵,直至弹完,行礼后,微笑了。现在,我也品味着毕淑敏老师所著《女心理师》中的一句话:“前面是一堵墙。当你以为头破血流之时,却穿墙而过。”我也从不曾想过,原来紧张还有这般功用。
试后,有关负责人专门在老师面前大大夸奖了三个师兄,我就在旁边听着,我很欣喜啊。可在他的言辞里,没有我的名字,他也没看我一眼。我想怪他、想索求一些荣誉,我的心真的十分渴慕,可我不敢怪他、不敢索求,我的努力还没到高处,我的收获必不会多。老师说要他们三人排练个三重奏,他还是照顾了在一旁坐着的我,告诉我说:“等你级别够了,就来个四重奏啊!”我当即思潮翻滚,愤愤地想着:总有一天的。那声音一字一顿,无比清晰。
过了一个月,我进修四级的《小罗曼史》,这是不为老师所知的。我一边完成老师的任务,一边拓展,竟发觉像在做数学语文似的,而且更自豪。在我晓得三位师兄也曾如此时,我不由得笑了,这笑跟以往的不同,太不同了······于是,我有了梦。功夫不负有心人,——几月后,我对此曲已较熟练。老师仍在教我弹基础的练习曲。我请他教我这曲。教完了第一小段最简单的,他的眼色有些惊异。我不是很笨拙么?第二段最难,可我弹了几个月,稍微弹几分钟试试手就熟练了,老师仍让我再练练,看到我欲弹最后一段时,他说:“最后一段才是全曲的精华,先把前面的弹好。”呵,全曲大致分三段,首段最易,中段最难,末段只有些许难。待我全曲一并奏完,他终微微点头。课时已尽,走时,他嘱咐我道:“再练熟些,下次来一个音都不许错!”这句话里明显浅藏着我所需要的东西,便道声再见,望了望蔚蓝天空,慢步离开。
在学了一年半时,哥哥彻底放弃了吉他。些许日子过去,发觉师兄们已没来上课,偶遇桥师兄时,才晓得他们已很久没到老师那儿去练琴了,他还淡淡称赞我真刻苦,我强颜一笑而过。
五级的《拉利亚祭曲》我已弹完,终弹不出师兄们的感觉,轮指也不够熟。还是转过身去弹《小罗曼史》,尽管弹得不怎么样,可这是我弹得最好的一曲。起初沉沉欲睡,中段若惊雷突炸,而不离悲情浪漫,然后一段抒情,似北风持续吹拂枫的枝叶,火红的叶翩跹而舞,落地无声。我通过自我灵魂的创造仿若看到了新生,看到了神圣。感觉还是感觉,总会消逝。
其实哥弹吉他,本是源于继父,不是因为他自己。我是因为我自己,——我想了,我便做了。我发现一个人在做一件事时,若没有一个自我的意识与一个必须的理由,他的这件事会做得很唐突,不能够长久。呵,哥的那把吉他是继父买人情给买回来的,一千块一把烂吉他,不过可以靠这把吉他多做一点儿事或是为做些事儿多打一些基础。这个人情的好处不知体现没有,反正自己的孩子已拿着把贵重的烂吉他消磨了一年多时间。
我的自我意识来自我的性格,我的必须的理由源于我的梦。我想做一个作家,我想得到的是千万个灵魂在我的笔下旋舞,我将会有一个小世界,我是它的主人,我的思绪所指,也就是命运的所指,也就是无数生死。而我亦是这个世界,我们同生同殁。我更希望,在我死后,它依然能保留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仅源于别人的灵感是不够的,我需要自己创造,而条件不允许,课业太繁忙,书籍是一类,我要寻求另一类文化来提高。那就是音乐,我也不清楚它到底给了我什么,反正有那么一种感觉,仿佛是在指引。印度大诗人泰戈尔是戏曲家,其获诺贝尔奖的经典《吉檀迦利》的意思是“献诗”,他将“生命之诗”献给“歌之神”,他让音乐文学合二为一。法国著名剧作家、戏曲家大仲马小仲马父子不也是如此?在潜意识之中,我便感到音乐与文学,本是一体。我这人较笨拙、粗心,遇事啰嗦,看上去活一弱智书生,风吹即倒似的。我偶尔又思索到一些世间玄秘,引发情绪,变得有些癫狂,文字已无耐心写了,每每这时,音乐竟会潜意识似地涌出,成了平息的药剂,我就不药而愈了。
爷爷对我学吉他一事好似不高兴,他觉得弹吉他赚不了钱,婆婆一听此话立刻反驳:“只要孩子喜欢就好!陶冶情操,哪不好啊?”唉,我一年也难得到那里去一次,两位老人相守相伴几十年······
《阿美利亚的遗言》我已练了些时日了,这六级的曲子弹着还挺轻松。其中音色凝重,还要将六弦降调。我浮想起一段灰蒙蒙的天空阴云变幻,忽然,人工泛音如数绞清光从九天泄下,均匀有秩,上下起伏而波澜不惊,最终遗言已尽,魂灵沉殁在低沉的泛音余声中了。就像那阿根廷曾经的第一夫人艾薇塔“阿根廷别为我哭泣”般的浪漫,那是高尚的生命在说话,不过阿美利亚的遗言更婉约一些,没那么宏壮。
“我们每个人都是某人一生的挚爱”,我为什么如此铭记这句话?或许正如我对吉他的喜爱,只是一个指引、一种感觉,只是一捆捆无解的缘罢。
——连江
标签:我们都是生的个人几年题为这话吉他一文某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