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读,如沐泠泠晨风,心旷神怡;细品,如唇齿留香,回味无穷;释卷,则心潮澎湃,思绪万千,犹如碎石落入湖面激起的层层潋滟,蔓延着消逝。自古以来,华美的诗词有很多,但能断章取义,独自玩味的却很少。
如北宋林逋的《长相思》以女子口吻吟唱恋情:“吴山青,越山青,两岸青山相对迎,谁知离别情?君泪盈,妾泪盈,罗带同心结未成,江边潮已平。”曲调回环往复,一咏三叹,情深韵美,忧伤动人。如用心去感受,似乎能嗅出一丝酸楚。想哭,泪水却久久徘徊在眼眶,不愿落下;江头的潮水平如镜,再也撩不起心海的波澜。离别,是不舍亦是无奈。如此哀伤缱绻之意并非一字一句所能表达的。
而“人生若只如初见”则不然,它宛如万花丛中的一朵奇葩,其本身就是一种华丽。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骊山语罢清宵半,夜雨霖铃终不怨。何如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一气呵成的句子,丝毫没有矫揉造作之情,内心所想皆流露于字里行间,不经任何的雕琢,浑然天成。故近代著名学者王国维给予极高赞扬:“纳兰容若以自然之眼观物,以自然之舌言情。此由初入中原未染汉人风气,故能真切如此。北宋以来,一人而已。”
容若的词极似词中千古一帝———李煜的风格:深婉、凄美。不同的是,容若的词中多了一份真纯自然之情,少了一份靡丽亡国之伤。
前人论诗曾说道“主情之词贵在其真。”“真字是词骨,情真景真,所作必佳。”而容若则把这一点做到了极至。
“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关那畔行,夜深千帐灯。风一更,雪一更,聒碎乡心梦不成,故园无此声。”我想这首《长相思》应是纳兰容若最为人所熟悉的一首词了。王国维先生评其为“千古壮观”。而我却另有见解。
这首词是容若以一等侍卫扈从康熙前往东北祭祖途中,出山海关时所作。上阕将千里行程中所见的岿然万物凝缩于“山”、“水”之中。“一程”的重叠复沓写出了行程的辛苦劳累,隐约之间亦有容若的思乡之情。下阕的“夜深千帐灯”确是壮观之极。但,在千帐灯的照耀之下,跳动着无数颗思乡之心。即使是堂堂八尺男儿,一经碰触心底对家的思念,也会有肝肠寸断的悲伤。“聒碎乡心梦不成,故园无此声”更是把这种情绪推到了另一种高度。
容若以景言情,真切深挚,写尽了他内心的孤寂。在别人眼中他是皇帝的近侍,无比荣耀,然而谁又能明白他心中的抱负。扈从,只是做皇帝身边的花瓶而已,而他只能用谦卑欣然地接受,所有的才华只是一种摆设。
我想,用“千古悱恻”来评价这首词应更贴近容若的本意吧!正如安意如所写的“豪放是外在的风骨,忧伤才是内敛的精魂”。
容若除了仕途的失意,亦有爱情的感伤。
亡妻之痛使容若愈加哀婉。“银床淅沥青梧老,屧粉秋蛩扫。采香行处蹙连钱,拾得翠翘何恨不能言。回廊一寸相思地,落月成孤倚。背灯和月就花阴,已是十年踪迹十年心。”追忆,是他唯一能做的。这不由得让我想起了苏轼的“十年生死两茫茫”。同样是悼亡,同样是“十年”,可我觉得子瞻的词太过凄惘,流转于“十年”的情感除了悲伤还是悲伤。而容若的结句将凄惘之意蔓延到心碎的同时,更是注入了他心海深处旖旎的回忆。“红笺向壁字模糊,忆共灯前呵手为伊书”。灯光微茫,当年和她一起挥毫的情景恍如昨夜,历历在目,而如今却阴阳相隔。“赌书消得泼茶香”也只是记忆回廊里一道普通的辄痕。“我是人间惆怅客,知君何事泪纵横,断肠声里忆平生”一句,则更让人不禁潸然泪下。见惯了《饮水词》中的哀而不伤,反而更容易被这样哀艳渊薮、痛彻心扉的凄美之词所打动。
悲恸,毫无保留地付诸于纸上,没有辞藻的堆砌,也没有过分的修饰,一切都是他情愫的还原。
我不明白出身贵胄的他为何如此惆怅,读罢 《饮水词》我仍是不解。正如顾贞观所唱的“家家争唱饮水词,纳兰心事几人知?”
悼亡词是容若生命里最后的光芒,却还是不能窥见他的心。抑或,他的心真如词中所写“心字已成灰”?
纳兰容若的一生是短暂的,因为没有结局。僾然三月花,还未开尽,却已飘零。
人生若只如初见。
闭上双眼,用意念挣脱时间的束缚,在世界的某一角落,初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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