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次旅行,急于按时赶回,结果搭上一列客满的火车:车厢里空气浑浊,人声嘈杂,我正大皱眉头,不意间,一股清泉缓缓流过:“是《秋日的私语分J”我兴奋得大叫。同行的朋友诧异地停止往行李架上放东西,仔细辨了好久,才听到列车广播喇叭里确实有音乐,便笑道:“只有你能从这一片混乱中过滤出这么美好的声音!接下去不算短的旅程,我多半沉浸在那种单声道的音乐中,《秋日的私语》带我回到校园落叶沙沙的林荫道。 事实上,音乐于我,早已成了天夭‘必得温习的功课。 最初记忆中的音乐,其实是唱歌。在“全托”时,就背下许多样板戏唱段,尽管不求甚解。
那时候有一本叫《战地新歌》的歌曲集,好像挺紧俏的,竟是我的启蒙教材!有一回,我妈妈在青浦县(她随医院里的很多人一起“把医疗卫生工作的重点放到农村去”了)新华书店好不容易买到一本新出的《战地新歌》,急忙寄回上海,并且附言得她周末回家来“让我们一起放声歌唱吧”。我就在家里穷练,到了周末果然全家放声歌唱。这“让我们……”从此成了我们家的典故。我还从妈妈那儿得到好多歌儿,学会好多五十年代的中外民歌,那些歌直到现在还勾起我对一些遥远陌生的地域的不尽向往。 念初中那会儿,某学期,有个和蔼的女教师每周来讲一节音乐课,那是我最欢喜的一节课。这之前,我怎么知道在五根平行直线上画些小蟒鲜会变出那么多关妙动听的声音呢!很久以后,听说那年头大多数中学取消音乐课补数理化,不少同龄人连简谱都不识,我更觉幸运。有几回梦见那’所上音乐课的木房子,依稀听到女教师抒情的咏叹,音域好宽,跟外婆家的旧唱机上转过的某一张密纹唱片很像很像。
在大学里,我常常斜穿半个上海跑到音乐厅去听一场交响音乐会,听到深夜出来,看看夜幕下的城市似乎比白天要美,街上行人少,静静的,便由着任何一段旋律在心里悄悄地流。班上有个男孩,平时极少有姆会接触,挺生疏的,一天,他同宿舍的一位告诉我:“这人怪怪的,一听交响乐就忘乎所以,躺在床上乐不可支的样子……”忽然觉得那男孩近了许多,以后就比较愿意与他交谈并且容易谈得来。不过,自己在宿舍里都是惯于听流行歌曲的,有一阵七个女孩同时迷上刘文政,在阴冷阴冷的冬雨中复习一门讨厌的功课,刘文政最慰藉不过了。几年后的今天,雨季里的心境却与苍凉的赵传和王杰相契,还有一位唱着怀旧老歌的文文静静的蔡琴。邓丽君自然又另当别论—无论哪个时期一律百听不厌。 交响乐不可以随便听,不然便是一种浪费。
我把听交响乐当作一种大奢侈,必须全力以赴,专心致志。每次去商城听交响乐,从买票开始就十二分的虔诚,不像别的表演节目,什么时候都可以,甚至没有也可以。 写稿的时候最好有音乐,美国乡村歌曲或保尔·莫利亚那类。在办公室里拧亮台灯,用一个功率不够大的破录音机沙沙地放《爱情是蓝色的》,听来别有一番滋味,这样子写稿是、种没有异化的劳动,从头到尾轻松、愉快。 最喜欢在宁静的午后斜阳中靠在沙发上,房间里漾着的游丝般的背景音乐是古典的、优雅的、闲适的,比如巴赫。这样的时候,如果手里有一卷书,我就整个儿湮没到书里去;如果没有书,什么都可以想什么都可以不想,慢慢地、慢慢地我就退到一个完完全全属于自己的世界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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