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形式的掩盖下,一些棍乱的无序在头脑简单的人眼中总是完美的。
老石把手中余烟缭绕的烟蒂掐灭,盯着端上那面皱皱巴巴、红里透黑的锦旗发呆。作为重点中学的体育教研组组长,他很荣幸能把这面“体育工作先进单位”的锦旗保留在这片墙上四年。但下星期,市里要来人进行检查评比了,而他又很清楚学校日常课间操的质量——这可是他们点明要检查的项目中重点之重点。总是有些学生不守本分,特别是高三的那一群害群之马们,自己做操不够标准用力,还总是散布不利于他的言论教唆低年级同学学坏。恐怕这次这面旗子要砸在他们手里了。
老石神色严肃地走上了领操台。台下空旷的操场上已排好一个个以班为单位的方阵。他很威严地环视了一下,气沉丹田,用他那由于多年从事体育教育工作练就的嗓音发号施令:
“立正···正步走!···立定!…成体操队形散开时,要求
“快、静、齐。”从操场北边一个角落里传来了这微弱的,但油腔滑调的声音;老石向那个角落瞪了一服,看见一批高大身躯,宽阔肩膀上的年青稚嫩、但玩世不恭的脸。
“要求,快,静,齐!”人群轰地一声散开;学生们踱着方步向自己的位置移去.排成一列列宛如云中飞龙似的队伍。随即音乐响起,飞龙们伸胳膊动腿,做着类似大梦先觉或美人出浴一类的动作。老石管这种东西叫“课间操飞
“下礼拜区里要来人检查课间操。”音乐结束后老石说,猛地听见台下有人小声说“形式主义”,老石不禁大为摘火。什么叫形式主义?这是集体荣誉!但他并没计较,显示出一副宽容大度的样子继续说:“他们要求每天课余时间不可低于两小时,因此要作一些调整。”
老石看看台下,正面对他的是一群刚从小学迈人中学的学生们,一个个站得笔直诚惶诚恐,一脸的神圣使命;但随着视线的偏移,学生年龄的增大,他们脸上那种令自己全身舒服的神情迅速减少,增加的是冷澳与不屑、甚至嘲弄。
“每天,体育课四十分钟。加上下午的五十分钟.天天练’是九十分钟。第七套广播体操是七分半钟,因此还要加做一套活力操五分钟。嗯……正步出队,两分半钟,转法,两分钟,部位操三分钟,素质操五分钟……最后再加上服保健操的五分钟……”
台下一片轰笑声;但老石正沉浸于发现自己三十年前的算术学习还未搁下的喜悦之中,对轰笑声置若周闻,得愈洋洋地宣布:“一共是一百二十分钟。下操。”
一个规模巨大的做操方案在老石的头脑中形成了。因此在走下主席台的过程中他并未注意到初一学生和高中学生对他投去的钦佩和嘲弄的目光。一回到办公室他便召集起所有的体育老师宣布他的计划。
“从今天起,停止一切原定教学计划,突击练习出队及做操。一节课练习十次正步,五次出操,一定要做到整齐、到位、有力!注愈在检查那天着统一服装。”
体育老师们作鸟兽散。老石又叫来了初一四个班的体委,他决定把听话的初一年级作为王牌打出去。
“你们听好了!那天下午的天天练由你们承担!一班到时借十个篮球,在操场东北活动!二班借二十副羽毛球拍,在操场西北角活动!三班借三十五根跳绳,在西南角活动!四班,嗯,四班……借拔河绳一根,在东南角举行拔河比赛!”
四个体委神情肃穆地做着记录,临走还不忘了给老石一个少先队举手礼。老石正被他的完美的计划烧得浑身发热,激动莫名。他看着那著名的锦旗双眼放光,仿佛它已不可能飞走了。
“我一定让你留在这里!”老石恶狠狠地说,随即又悠悠地点上一根烟。窗外秋风萧瑟,残阳似血,仿佛是决战前夕。
那个日子终于来到了。在精心安排下检查团一行光临学校。由于一些原因高三年级没有上操,剩余五个年级身穿校服,内衬雪白汗衫,脚蹬白袜白鞋,颈有红领巾飞扬,脚前团徽校徽生光。正步走像千斤巨石震动大地,口号声嗦亮惊破长空。做操动作整齐、有力,队形笔直若铺尺规。下午时分同样着装的一群学生吹呼雀跃涌向操场,在四角热火朝天,层次分明地活动。不少人由于剧烈的活动双颊通红,但仍然活力不减;跑道上一个小胖子跌倒后复又爬起,重新投人锻炼高潮···一切出色的近乎完美的表演博得了检查团的欢心,老石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
西风卷着操场上的纸屑四处飞散,墙上的锦旗依旧蒙受灰尘。老石去市里代表“体育优秀工作者”们作报告去了,一切恢复原样。学生们似大梦方觉,美人出浴般地做操,似乎完全忘记了几天前的那一片完美的形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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