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童年是在乡下度过的,以致长大后往事也似乎随着城乡的距离而渐渐隔开。岁月茬蒋,记忆也便点点逝去。然而,那振聋发碳的锣鼓声却不时会从脑海深处浮出,牵丝扯絮般,直至以往的一情一景都尽现于眼前。
每逢夏日,咚咚一阵疾风雨点,戏便开场了。场子照例是用幕布隔开,观众一律翘首而坐,眼巴着张望。锣鼓一直是使劲地敲,威猛气韵便从人群上空掠过。大幕仍闭得死紧。偶有演员从幕边
往下张望,下边就喊,就脂噪,一吵,真个班头便出来拱手:诸位父老乡亲,初到贵地……话往往还没说完,场子里尖声锐起的叫喊声便盖过了他。台下也便略有些乱,一乱便听后面的叫前边坐下,外面的大声叫呼亲朋子女的名字,问有坐处没有。场内马上回应说快,快进来。也有叫踩了脚的,有叫挤了腰的,一个说:狗x的,狗年就完了,还在叫啥哩!另一个呼应:猪年没到呢,到时再攻(拱)吧!一处动立即牵动全身。但见场子里如旋涡陡起,麦田起风般,根儿不动,头脚一会儿东,一会儿西。正闹着,那鼓却“咚”的一声,停了。一个小生翻着筋头跃到场中央,打眼一扫,四下里刹时便静了下来。
这样的环境,这样的气氛,人们渐渐便沉了进去。抬头看,杨树上,柳树上,枝枝权权上都拽满了人。脾性野的越往高去,观戏便愈加清楚。然而戏到中途时,偶尔一乐,却忘了险境,双手一松便掉了下来。受伤是不会的,却惹起垫背的人群好一阵臭骂。磕睡大的,便斜靠着身打起了吨。一觉醒来,戏早已散去,正是月在西天,苦笑一声,遂悄然溜回家敲门去了。
演员进村,村民必定是夹道欢迎的。但也以孩子居多,奔前跑后的,一点色彩,一束异装也能惹起哄声一片。少时我便常常夹在欢迎的队伍当中,然而戏往往并不见佳,以致到现在戏的内容已差不多全忘了。回忆起来,只记得那威风八面的锣鼓阵阵,平空托出一个火爆而不平静的夜。
这样的戏如今已不再演了,大礼堂里,偶尔还能感受“威风锣鼓”的生猛气势。鼓点唱唠倒也颇为雄壮,但于我却全没了幼时的体会。那时的大戏既不图新鲜,也不追时髦,演者尽心,听者过瘾,仅此而已,然相比现时许多的优雅精品,却也还是强胜得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