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到加拿大,我就开始考虑这样一个问题:加拿大与美国究竟有何不同?可以说,自从准备出国来加拿大开始,我就思考这个问题,但是这个问题还是让我从温哥华带到了多伦多,也可以说,这个问题让我整整思考了一年多。
应该说,在全球化进程加快的今天,加拿大比世界上任何国家都更加强烈地感受到了美国经济和文化魅力的影响,并深切地感受到这些影响的巨大威胁。我发现,即使他们带着不十分情愿的心情,也有许多加拿大人无可奈何地承认,过去他们所标榜的全球最长的不设防边界,有快速消失之势.有人开始担心,在经济、文化、社会、人口结构乃至政治上,加拿大已变得越来越与美国无法区别。加拿大的面积比美国大,但美国的人口却比加拿大多九倍。美国是当今世界的唯一超级大国,而加拿大的综合国力,充其量仅属二流国家。加拿大地广人稀,有丰富的天然资源,作为工业发达国家的美国,正斋要这些天然资源,而加拿大的出口贸易也越来越依赖美国,目前加拿大的出口货80%是到美国去。不仅如此,他们更为担心的问题是,25年后美加边界或许会消失,加拿大将成为美国的第51个州。看来,加拿大人担心被美国吞并并非空穴来风。
从加拿大政府对“遗产部”(Canadian Heritage)工作重视的程度,就可以对此问题的严重性有所了解。
1999年4月30日,我应加拿大遗产部部长高级政策顾问Robert Fry的邀请到该部进行学术交流,从而对加拿大的“遗产部”有了第一手的感性认识。认识Fry先生是1996年秋,当时我作为中华全国青年联合会两代表之一,参加了由“美国青年政治领袖理事会”组织的“美国大选考察项目”,与参加同一项目的这位加拿大朋友在美国相识时,他还是一名联邦议员的助手(该书出版时,他已成为加拿大副总理办公室主任)。当他得知我在加拿大作访问学者时,多次主动遨请我到首都握太华与他们进行座谈.我们的谈论内容包括加拿大遗产部的设立及其特色,加拿大的多元文化政策、多元文化与移民社会、移民政策的评估、加拿大的国际文化合作、中加关系等,议题相当广泛。
原来,在加拿大,“遗产”并非只具“历史性”同样也有“现实性”,从某种意义上甚至还是一个“未来性”的课题。“遗产部”并不仅仅负责加拿大的“历史文化遗产”问题,它是一个具有处理综合事务的政府职能机构。可以打个不太恰当的比方,加拿大的“遗产部”相当于我们的文化部、广播电影电视部、新闻出版署、国家文物局及国家旅游局部分职能的综合体,是一个广义的“大文化部”。读者可能不清楚,加拿大是没有专门的文化部的,而组建如此庞大的政府机构的原因就在于,要设法抵制美国的文化人侵.美国文化(基本上是好莱坞文化)在世界各地无孔不人,加拿大为了保持自己的文化,对美国文化人侵是又爱又恨。因此,不可否认的事实是,加拿大受美国文化影响太深了,如此大面积、全方位的文化冲击,大有使加拿大文化成为美国文化一部分之势。如果加拿大方面不相应采取一定措施保护民族文化,那么,加拿大就会失去自己的民族特色,没有自己的文化,未来的发展前景将是十分可怕的。在北美自由贸易协定谈判时,美国认为文化是商品,应该自由贸易,但加拿大则坚持文化不是商品,政府有权管制。结果加拿大占上风。其实加拿大在文化方面的立场,也得到欧盟大多数国家的支持。为了维护和发扬加拿大文化,加拿大政府每年花费超过10亿加元给国家广播公司制作和播放有当地内容的戏剧、歌舞、人物传记等影片。
正因为它要在全球化日益加快的时代里保持加拿大文化的存在并从当前及未来着眼保护加拿大文化,所以在我拿到的一份加拿大“遗产部”的资料自豪地宣称:“所有加拿大人在日常生活中都直接或者间接地受到遗产部工作的影响”。加拿大“遗产部”曾倡导绕开美国的各国文化部长会议,正是在这种气氛下,1999年初,美、加两国围绕“杂志广告协定”问题曾进行过激烈交锋,险些引发贸易战.加拿大同美国在文化领域的争执由来已久。近年来,加拿大政府想法设法限制在加拿大出版的美国杂志,以保护国内杂志。1995年,加拿大政府决定对外国杂志的广告收人征收80%的消费税,引起美国的不满,并向世界贸易组织提出申诉.1997年1月,世界贸易组织做出裁决,判定加拿大政府的这一做法违反了国际贸易准则。1999年3月15日,加拿大众议院讨论并通过一项新的议案,禁止加拿大广告商购买外国杂志的广告版面,再度引起美国的强烈不满。美国方面不断地替告加拿大,如果这一议案成为法律,美国将对加拿大进行报复,包括对加拿大的钢材、纺织品和林产品征收惩罚性关税。加拿大和美国之间每天的商品和服务贸易额约为10亿美元,为避免同美国发生贸易战,加拿大政府被迫做出让步,并同美国方面达成协议。协议规定,这项议案在提交参议院讨论之前,将被大幅度地重新修订,加拿大方面将允许在加拿大出版的美国杂志出售18%的广告版面给当地的广告商。此外,加拿大还将放宽对外国人拥有加拿大出版公司的限制,外国人最多可拥有出版公司股份的上限由25%提高到49%。加拿大政府表示,“杂志协定”是一项胜利,因为它阻止了美国出版商实现全面进人加拿大广告市场的目标。但加拿大杂志出版商协会指出,即使让美国的出版商有限地进人,也将使大多数加拿大杂志处于非常危险的境地,因为加拿大杂志很难同美国的出版商进行竞争。
尽管如此,我清楚地记得,媒体上对“遗产部”部长强硬言辞的报道。在“遗产部”的努力下,加拿大为保护自己的文化颁布了一些法律,规定所有的刊物、电视、电影、广告等,都必须有一定内容宜传加拿大的文化、产品.在与美国的不断交锋中,顽强地维持着加拿大的民族特性。从当地的媒体获悉,1998年9月17日加拿大遗产部部长在上海参加“中国人眼中的加拿大画展”开幕式上号召:“除了政治和贸易之外,艺术和文化也必须在发展中加未来的关系中扮演重大角色”。而且当时这位女部长还提出了这样耐人寻味的观点:“各国都应警惕,千万不能让全球一体化摧毁本国文化的独特性”。她将健康的文化环境比作一个花园,为了使世界文化繁荣,我们需要有一个各国文化百花盛开的花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