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命里有一本活的书,不写在纸上,写在她手上、肩上,写在她每日的营生里。她是我母亲。
春日午后,灶房暖洋洋的。她握着木勺,搅着一锅噗噗响的汤。阳光斜进来,正好落在她半边脸上,能看见细细的汗毛。眉眼有些倦,却依然温柔坚定。那身影,就定在了我心里。
母亲是普通的农村妇女,生活简单而忙碌。天还乌青,她就窸窸窣窣起来了。先喂鸡,鸡食撒在地上,咕咕一片响。接着扫院子,竹枝扫帚刮着地皮,沙沙沙。然后钻进灶房。揉面,面团在她掌心塌下去又胀起来;切菜,刀落在砧板上,笃笃笃,又快又匀。灶膛里的火苗映着她脸,明明灭灭。饭菜端上桌,简简单单,吃着熨帖。
母亲的手很糙。指节粗大,手心有硬硬的茧子,裂着细小的血口子。这手插过秧,稻叶子剌人;抢过麦,麦芒扎手;也常在寒冬,给我们缝补衣裳。她的手并不柔软,却总是那么温暖。我发烧时,她总是用那双粗糙的手轻轻抚摸我的额头。她的掌心有一种神奇的力量,能驱散一切病痛。
她话不多。常念叨的一句是:“生活再难,只要肯努力,就一定能过得好。”声音不高,听着实在。她自个儿的事,桩桩件件,也像是从老辈人口里传下来的古话,平实,又有点叫人敬重。
她待人的好,都在手上脚上。有一回考砸了,我蔫头耷脑。母亲没言语,转身去灶下,擀面条,切葱花,卧了个鸡蛋。面端过来,热气扑脸。她坐我对面,说:“摔个跟头怕啥?土疙瘩绊不倒人。爬起来,拍拍灰就是了。” 面汤滚烫,喝下去,浑身暖了。
她心里装的都是家。自己身上那件蓝布褂子,洗得发白,袖口都毛了边。问她,她就笑笑:“你们穿得好,吃得好,我就开心了。” 她像棵老树,枝叶都向着我们,遮风挡雨,自己盘在土里。
如今我离了家,离了她。有时学习不顺,耳边就响起她那句“生活再难,只要肯努力,就一定能过得好。”累了乏了,眼前就晃出灶膛的火光映着她带笑的脸。
母亲啊,你自个儿就是一本厚书。那书里写的,不是什么神仙精怪,是日头底下的实在道理,是过日子的筋骨。
标签:是我手上肩上在她每日写在纸上活的母亲生命一本营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