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山深处的守望者——记我的启蒙恩师马鹏斌先生

2024-09-10 23:22:54 凌峰 阅读: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美好的童年。想起童年,我就会想起上学的日子,也会想起我的启蒙恩师马鹏斌先生。

我小时候胆小,不敢和生人说话。快到上学的年纪,也不愿意去学校,其实是不敢去学校。因为听大几岁的孩子说过,学校的老师个个都很凶,进了学校就要挨打。

七岁那年,在父亲的软硬兼施下,我战战兢兢地跟随父亲跨进了我们村的小学校。出门前我还在掉眼泪,父亲训斥我:“就那么大点出息,你就只是个在家里的光棍。”快到学校的时候父亲又安慰我:“你别怕,只要你好好学习,老师不会打你的,何况给你代课的是马老师,你从小在他们家玩耍,有什么好怕的。”话虽这么说,可见到马老师的那一刻,我又害怕了,感觉他根本不是我经常见面的邻居。

那学期我只上了三天,就退学了。现在想想,我是当时被自己心里的胆怯给打败了。

第二年秋天,我又去学校报名,马老师笑盈盈地拍着我的头说:“你不是平时挺胆大吗,怎么就害怕上学啊?别怕,我不打你,只要你好好学习,我就给你选个班长当。”在马老师的鼓励下,我终于开始了我的上学生涯。

马老师个子不高,戴一副高度近视镜,看起来文质彬彬,孩子们都很喜欢他。那时候我们村里的学校还是老教室,桌凳是学区退下来的旧桌凳,但学生数量还是很多,一班有三十几个,比起现在,那时人数已经达到了鼎盛。

那时候学生多,老师少,五个年级只有三个老师。马老师给我们带语文,有时也带美术音乐。马老师用方言给我们讲课,他讲课时声音尖锐,节凑很稳,带领我们读课文就像唱歌一样,有一种优美的旋律夹杂其中。我到现在还说不好普通话也许和马老师不会说普通话有关,但我不怪他,因为那时候的老师都不会说普通话。

马老师讲课很认真,对学生要求非常严格,我们的作业他会一篇篇仔细批阅,谁的错了,十遍八遍都要改正好。做不出来的孩子就放到教室外面,爬到窗台上去做,直到做正确后才能进教室。

他讲课的时候经常面带微笑,喜欢和孩子们互动,能很快调动起大家的情绪,时不时还会讲一个小故事或者笑话,逗大家开心,教室里总会传出欢乐笑声。

我学习好,经常是第一名,很受马老师器重,他也兑现了开学时给我的承诺,让我当上了班长。这一当就是好多年,也培养了我多年以后的组织管理能力。

那时候冬天很冷,学校很穷,没有取暖的铁煤炉。马老师就用当时农村盖房子的土坯子给我们泥了一个火炉,同学们轮流值班生火。就那样,一节早自习我们还是冻得直打哆嗦,等不到下课。只要一听到下课铃声响起,同学们便一窝蜂地抢到火炉前,围挤在一起烤火。挤不到跟前的学生没办法,只能跑到教室外边太阳最亮的地方,搓着手,跺着脚,不停地相互拥挤,相互打闹,以此来增加身体的温度。

后来马老师想了一个办法,太阳没出来之前我们在教室读书,太阳出来后我们就到教室外的墙角下去背课文。我们站在墙角下,迎着初升的太阳,小身子紧紧贴在一起,像合唱团的演员,有节奏地摇摆着身体、摇晃着脑袋——“谁的尾巴弯?谁的尾巴扁?谁的尾巴最好看……”在朗朗的像歌声般的背诵声中,寒冷便远离我们而去了。

我们学校那时候条件差,五个年级只有四个教室,有两个年级的学生是混坐在一起的。一个年级讲课,另一个年级的学生做作业,干扰很大。没办法学区发来通知,撤销我们学校的五年级,到学区的中心小学去上。这件事情让马老师心里非常难受。我们村离学区五里路,要翻一座山梁,孩子们上学很辛苦,这是马老师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

我们上四年级的时候,马老师给学区领导打报告,说他自己想办法盖一间教室,让学区恢复我们的五年级,毕竟孩子都小,在村里上学方便点,至于师资力量少,这不是问题,大不了他多代几门课而已。学区领导最后回复:一,先建起教室。二,今年四年级学生的考试成绩要进全学区前三名。这些,马老师都答应了。

为了这个艰巨的承诺,马老师付出了无比的艰辛。他和村委会协商,砍伐了一些村里山坡上的洋槐树,用黄土夯墙,黑土和泥,家长学生齐上阵,终于建成了一间土木结构的教室。那一年马老师对我们四年级抓得特别紧,晚上放学迟,星期天不休息,一心要让我们的成绩进全学区前三名。

马老师当时只是一个民办教师,一月只有几十块钱的工资,除了给我们上课,和普通农民没什么区别,也是家里种地,辛辛苦苦靠庄稼来维持一家人的生活。星期天马老师要去田里干活,我们就留在学校复习,每隔几个小时,他都会跑回学校一次,生怕我们不好好学习。

记得有一个周末马老师要给家里盖一个猪圈,我们男生都想去给他帮忙,我们去了,女生也要去。我们男生帮忙干活,女生站在旁边的草坡上背书,等猪圈盖起了,女生的课文背会了,我们男生也能背诵出来。现在想想,那真是一个学习的好方法。

在马老师紧张严格的教导下,那一年我们的成绩都进步很大,最后终于以全学区第二名的成绩赢回了五年级。这也成了我们学校史上辉煌的一笔。

马老师多少年勤勤恳恳执教,培养出了一批又一批的学生,我们村七十年代后面的大部人都是他的学生。学生都出去了,可马老师还是领着那点微薄的工资守在学校,无怨无悔地为孩子们上课,数十年如一日,直到前些年快退休前才被转正。

平时既要在学校上课,还要给家里种地,他几乎从来都没有空闲的时间。一放学就往地里跑,星期天更是忙得不亦说乎。多少年下来,马老师原本不高的身躯开始弯曲了,两条腿也染上了风寒,经常腿疼。

马老师是一个非常讲礼节的人,他身上保持着老一辈尊老爱幼的思想,他对村里的每一个人都很谦和,见面就嘘寒问暖,他会关心每一个他教出来的孩子,经常询问大家在外面的情况。每到春节回家,我们总会成群结队地去给马老师拜年,他总会高高兴兴地接待我们,和我们拉家常,陪我们喝点酒,通过我们的叙述了解外面的情况。他说他这辈子没有去过外地,很想去一趟北京,看看毛主席的遗像,可一直没有时间。

马老师现在退休了,他退休那年我们学校只剩下三个孩子,他退休后学生全转走了,学校彻底关门。关门那天,他打扫了学校的每一处角落,依依不舍地锁上校门,说了一句:“孩子们,我们回家了。”

2019年4月30日完稿于拾穗

2019年5月11日刊发于《天水晚报》

作者简介

凌峰,甘肃天水人,《拾穗》主编,八零后,文学爱好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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