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一株草的死亡都是人的死亡
任何一棵树的夭折都是人的夭折
任何一粒虫的鸣叫都是人的鸣叫 --------刘亮程
我是在春天到来的时候想做那片田地的守望者的,或者不叫麦田,因为尽是一片金灿灿的油菜花。那个时候铁路从这片田地的东侧悠悠而过,它不像现在新的铁路,憋足了劲的狂奔,它是在有规律的走。
我已经不知道那条铁路存在多久了,它往往被忽视,陈旧的铁轨和铺着的碎石,草胡乱的生长着,让人怀旧。
总之,我想守住它。南边的地已被房地产公司划去了,筹划一笔利润,我不知道我有多坚强才能留守住它。
还是从那个春天说起。
那时的我,像那田里的许多没有名字的杂草那样,胡乱的生长着。下雨天,天很灰蒙。
我无目的的从迫近傍晚的学校里随波涌出。现在想起来,绝对是场意外。
我看见那片田野的入口,吸引着走去。
雨水沤烂了小路两边的草,孤零零的小屋,泥泞的路,深一脚浅一脚,雨水落入田里打出重叠的水晕散开去,交错的方向,坏了的排水沟,披着塑料衣的老农在池塘边洗去黄泥。
我迷失自己,我仿佛听见这雨的惆怅的曲调,仿佛望见这雨水如何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然后我走向铁路,雨雾蒙蒙的空气,朦胧的火车灯闪着,整齐寂寞的铁轨延伸着消失在烟雨中,我小心翼翼的踩过去,眷恋的回头张望,最后穿过一小户人家的菜畦,贴着墙走出。那个时候,我又重新回到城市。
生命是那么的奇妙,它不是能在城市里夹杂着浓烈钢筋混凝土的空气中随随便便被闻到的。人们坐在高高的写字楼上,无暇顾及高大的木棉树。他们身上背负着比锄头更重的东西——压力。它让他们几乎喘不过气,却要用自己仅存的力量去交换一些别的什么,例如金钱,例如名誉。他们,真的很忙。
而在乡村,却是另一番情景。人们扛着锄头,晃晃悠悠地走在窄得只能容纳双脚的田间小路,偶尔停下,就坐在一个小土堆旁,上帝用心地在这里安排一株草,那儿一棵木。农民们对待它们就像自己的家一样熟络。微湿的泥土夹杂着青草的芬芳纷拥而至,让人舒服地只想闭上眼睛。那就睡一觉吧,反正,又不急。
在乡村,生命随处可见,繁盛逼人。生命,归属于乡村。一棵草一朵花,看起来都有着一直悲天悯人的情怀。
我以为那是天意,我爱上一片无可救药的田地。以后多次想去,却总是被巧合的错过,连驻留的时间也没剩下,总有迷失的感觉。
我常常是打着单车从它面前经过。
后来的一天,我望不见它了。它的周围被围上了墙,我看见许多民工在忙着刷白那堵墙,我从那个仅有的缺口望见那条弯曲的小路,它扭曲着,带着迷离与悲痛。
一阵风吹来,刮来许多的尘土和沙砾,建筑公司的大卡车已经驶来了。那些冰冷的庞然大物,那温柔的不会说话的田地。
我有预感。
现在它变成了现实,赤裸裸地。
我知道,有一天会有一幢幢的居民楼拔地而起,有一天这片田地消失殆尽。有人说那是科技的魅力,往日的农田上一栋栋大楼高耸入云,公路伸展到每一个人家,生活变得多么美好。可我依旧固执的认为感受到生命的地方,总在农村容易体会得到些。我知道生活会越变越好,人类会越来越进步,但是可不可以让改变的脚步慢一点,温柔一点,和谐一点。我喜爱乡村,有点脏,有点破,有点文化,有点人文的关怀,一切都恰到好处,叫人舒服,像一件妈妈织的毛衣穿旧了,可以毫无禁忌地穿着睡中觉,搁洗衣机里洗得缩短三寸,但仍旧保暧轻便,多么妙。再保暖的羽绒服,再高级的人造纤维,也没有它来得舒适和温暖,因为妈妈把它的爱织进去了。
现在,我,最后的麦田守望者,我向你眺望,你们就彼此悲伤的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