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有关创作的问题,我感到十分高兴。你在信里引了托尔斯泰的话:“我注意到,任何一件作品,任何一篇小说,只有当它使人无法弄清作者究竟同情谁的时候,才能够产生深刻的印象。”你虽然认为它可能并不全面,但却得出结论说:“难道作家就只能好为人师地教训读者吗?”“为什么写文章之前,必先考虑一番教育意义呢?”你提出的是既有内在联系但又性质不同的两个问题:一是有些作者为什么要教训读者?一是作者为什么要考虑作品的教育意义?
我对文艺理论没有多少研究,但由于工作上的关系,我整天和青年作者的来稿打交道。其中确有不少来稿作者是明确地表明自己的见解的,他描写的人物成为某种见解的录音带,使读者看了,产生作者“板起脸孔教训人”之感。这些作者,主要由于生活基础薄弱,从概念出发,图解观念。严格说来,这不能认为是真正的创作。另外也有写得较好的作品,仍不免有教训读者的味道。其中原因之一,可能由于多年来强调“文艺从属于政治”,动不动就有人扣帽子,打棍子,心有余悸,怕自己的作品会引起读者的误解,因而把自己的见解表现得特别鲜明。但这恐怕不能认为是“好为人师,教训读者”吧!
恩格斯说过:“作者的见解愈隐蔽,对艺术作品来说就愈好。”他又说:“倾向应当从场面和情节中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来,而不应当特别把它指出来。”你对有些作家的上述指责,大概是指他们的见解太显露吧。但具体问题要作具体分析。恩格斯是针对当时社会主义倾向作家不能深入揭示现实关系,塑造“典型环境中的典型人物”来说的。当时的小说,“主要是面向资产阶级圈子里的读者”,政治见解过于显露,不但引不起读者兴趣,而且会引起反感。今天的革命作家,倘能深入揭示现实关系,塑造,“典型环境中的典型人物”,我们就不应对作家作过分的苛求。比方,揭露“四人帮”的某些作品,作家对他们表现出强烈的僧恨,就不必有所指摘。问题在于人物形象是否有一定的典型意义,作者的立场、观点是否正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