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春天,天还没有大热,教室里到处弥漫着白花油阴冷而富有普示性的气息。整个学校仿佛都在紧张地昏昏欲睡。那年春天,其实和所有的每一年的春天一样,照常的花红叶绿,云暖风燥,有着春天千篇一律的特性。在这样的规律性中人开始渐渐麻木,浮躁得同下雨前的鱼只好跑到水面上来勉强动嘴巴呼吸。有时候恨不得把头全部地浸到白花油中去,去彻底地清醒和觉悟。然而生产厂家很节约地制造了小开口,只好点点滴滴地把那些油腻的液体化作阴冷而富有替示性的气息飘到空中,慢慢、慢慢地涣散,去侵犯另一些浑浊的空气。
我呆呆地盯着物理试卷上的计算题,上面的电阻大得离谱。那么多的0,好像还在一个劲地繁殖似的。可我却做不出来。我拿着笔,在每一个0的中心画一个圆点,很机械地重复着。因为我做不出来,我只能这样地安慰自己,至少笔还在物理试卷上的。我知道我的成绩在每况愈下,我知道这样下去我会完蛋,我知道我还应该去考大学的。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但什么都不能做。想起了莫文蔚为黄品源的歌念的口白:“你讲也讲不听,听又听不懂,懂也不会做,做又做不好……”胡乱中把它们写在草稿上,歪斜的字讽刺地瞪着我,逼得我差点跳起来。从抽屉中取出白花油,赶紧涂在太阳穴上。
有时候会去上网.但不经常。我上网,但不上瘾。就像很多事情对我来说,只是一种模糊的存在,不吸引、不排斥,接近或者远离,只是存在的一种方式一种距离。在网上我认识了鱼,他是我唯一的网友,如果这也可以称得上网友的话。我常常厌恶我的同学在教室里大肆地谈他们的网上经历、网友,甚至网恋,他们满面红光唾沫横溅指天划地,无趣而可笑。我偶尔嘲笑自己:你这是嫉妒吧?他们有的你都没有。
怎样认识鱼的,其实也是通过一个平庸混乱的地方—聊天室。是一个全国性的聊天室的一角。我喜欢跑得远点,听些天南地北的杂音。但是我从不发言,蜷缩在角落里,看着快速闪动的屏幕。偶尔滑过些奇怪的话,我便象征性地笑笑。我几乎一个人住—父母长年在外.所以没有人来限制我上网。或者指责我如此浪费时间。
那是个微凉的春日夜晚。洗了头,头发湿撬谁地伏在额头上,我坐在窗口等风一点一点把它们吹干。我所经历的生活里,这是个相当惬意的时间,湿的发,凉的风,停滞的思维。顺便打开了PC,上线进聊天室。一切正常的,很多面孔挤在那里,颠来倒去聊些重复的话题,我也是照常的沉sR。沉默,或许真的是好的,化复杂为平淡,转而消失,干干净净的。
大概已经是深夜,大批的人退了出去,四周静得出奇。屏幕是空白的,光标不停地眨眼,我有些不知所措。我的沉默仿佛只能适应喧闹的背景,而一旦周围归复同样的寂静,我只会不知所措。
无奈,点了一首歌来听。是齐豫的,《橄榄树》。当手指把鼠标按下的那一瞬间,我又后悔了。我知道,其实不该点这首歌的。
果然,当音乐一丝一丝从音响里漏出来的时候,我的眼泪就不由自主地滴落,打湿在键盘上。我的坚强在面对齐像冰凉的歌声时总被无情地摧毁,无力而凄惨。
鱼:桅子,你累了吗?
过了几个世纪,我的名字第一回出现在聊天室的屏幕上。我叫桅子,那是我最喜欢的植物;我叫桅子,我却从来没有听别人那样叫过我。
屏幕上就这样凭空地多了一行字,让我意识到还有人和我一样地醒着。他叫鱼,那是我唯一喜欢的动物。鱼,他的名字使我满意。我发现他也来了好久了,只是,同我一样的沉默和旁观。
桅子:也许吧。
我的手轻触键盘。这种感觉让我佰生。太多的时候,我习惯了点击鼠标。
鱼:刚才为什么一直都不出声呢?那么久。
桅子:聊天……很无聊的吧。
鱼:为什么还上网呢?
桅子:因为无聊啊。
接下来是沉默。我想也许是我的回答让鱼莫名其妙。随他吧.我不想解释,即使解释了也未必能够清楚。桅子和鱼也许根本就不需要交流,仿佛两个空虚的城堡,谁也不能侵犯谁,谁也不能包容谁。
鱼:你在干什么?现在。
我把滑下来的一缕发夹到耳后,它们已经干得差不多了。我拿起手边的白花油瓶子,轻轻地抹在左手手腕静
鱼:你在干什么?现在。
我把滑下来的一缕发夹到耳后,它们已经干得差不多了。我拿起手边的白花油瓶子,轻轻地抹在左手手腕静脉上。
扼子:我……在抽烟。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说,可我已经这么说了。
鱼:?
桅子:?
鱼:你的手在打字,你用什么来夹烟呢?
我轻轻地笑了。
桅子:那么你呢?
鱼:涂白花油。在左手手腕静脉上。
我感到我左手手腕上有根神经在跳动。
不喜欢有人和我太过耿契,尽管他只是和我在同一时间把白花油涂在同一部位。
桅子:太晚了,再见。
鱼:再见。
就这样认识了鱼。太平淡,以致差点忘了。
其实网上生活只是我的一小部分,我有自己的学业,人生的目标,一切一切堂而皇之的东西。每一天清晨我都准时醒来,整理房间,锁门,在楼下的小吃店里买两只刚出笼的菜包,然后骑单车去学校。偶尔会有淡漠而偏执的表情,但是至少我还不是老气横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