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业铺天盖地,考试越来越近了。物理试卷上电阻的0,还在一个劲地繁殖。
有几天,我在学校几乎不说话,跟人打一些简单的手势,居然越打越习惯,越打越自然。
朋友冲着我大声喊:吕品你怎么啦?你倒是说话呀!
说什么?我回答。脸上挂着条件反射的微笑。
说什么,这是我唯一能说的三个字。
沉欲的时候,我想,做一生的哑巴,也不过如此。
为什么。我已经失去了语言。
桅子:生活永远这样下去吗?
鱼:累了?
桅子:不该累的。可有时候忽然有种感觉,我的一生就注定这样,平庸的烦琐的,昨天以后的今天,今天以后的明天,像不断重播的黑白电影。
心境平和的时候,我是个安静的人。忍受平淡和寂寞,耐心地把属于自己的东西剥开来,咀嚼每根神经,又细心地合上它。再剥开再合上,周而复始不会厌倦。但是想到整个一生就是这般被淹没,一直一直嚼那几根千篇一律的神经,恐怕有一天也会被舔烂。我的心是荒诞的,渴望惊喜,渴望带着酸的甜蜜。
鱼:或许你应该找个朋友。
桅子:?
桅子:我有很多朋友啊。
鱼:嘴上的和心里的,很有可能成反比。
鱼:我不知道你需要什么。不知道关于你的一切背景。在冰冷漆黑的海底,每条鱼或许都是孤独而冷漠的。但不排斥温柔。鱼光滑凛冽的皮肤下面,有流动的湿润的血液,包含着与生俱来的温暖。还有眼泪。在水里不能分辨出泪,但你能感受它的温度,不能否认它的存在。
自私的人群,也许不只会发出空洞的回音和寂寞的悲剧,应该还有别的。
你应该快乐点,桅子。
第一次,他说了那么多的话。想起他所谓的“温暖的眼泪”。
我拿起白花油瓶子倒在右手食指上。就在这时,发现它已经见底。
春天里的故事,大概也要结束了吧。
我握着空的白花油瓶子,疲惫地盯着闪烁的光标。夜已很深。
桅子:我会记住。谢谢。
很久没有回答。我应该已经习惯这种沉默。我们的交流向来不流畅。一些真实不真实的词句,一些连贯不连贯的伺候,都是熟悉的。
鱼:照顾自己。知道吗?
我看着他的话。我开始明白这大概是最后一次。这
春天真的要过去了。这个用白花油浸润的阴冷而富有苦示气息的春天。夏夭就要来了,不由分说地替代这个季节的一切:新绿、桅子花、微凉的夜晚,然后理直气壮地成为主角。个季节的故事,就让它在这个季节完全了结。聊天室是太遥远和高速的空间,而我们毕竞是太现实的人。
鱼:听完歌再走吧。我点了一首歌。
我狱狱等待。
是《橄榄树》。
不要问我从哪里来,我的故乡在远方.为什么流浪,流浪远方,流浪,为了天空飞翔的小鸟,为了山间轻流的小溪,为了宽阔的草原,流浪远方,流浪,还有还有,为了梦中的橄榄树,橄榄树,不要问我从哪里来,我的故乡在远方,为什么流浪,流浪……
我抬起头来深呼吸。开始和结局,总算是完整的。
我想我该尝试着忍住泪水,但是最终放弃。这样的夜晚这样的歌,我期望做一个真实的自己。心是安宁的。没有人会在这个季节老去。
不要问我从哪里来,我的故乡在远方,为什么流浪,流浪……
鱼:本来想点《飞鸟和鱼》,但是找不到。只好是这首。
他不知道,这又耗尽了我多少眼泪。流泪是奢侈的,但他轻易地因为错过而得到。也许天意如此。
桅子:谢谢。
鱼:照顾自己,桅子。
桅子:我会记住。再见。
鱼:Bye.或许……永远再见。
关掉电脑,才发现窗外大雨傍沱。看看闹钟,是凌晨三点。
我踩了大拖鞋,跑到阳台上去看闪电。一条生锈的铁丝尖锐地划开沉闷的天空,倒出里面闪亮的血液。我的脸上满是水。我分不清哪里来的水。
我把双手伸出去,雨啪啪地打在臂上,是轻轻的疼痛。也许是春天最后一场雨了。
睡之前,给透的电话留了言:明天,到我家来喝咖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