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爬到头顶时,蝉鸣像被点燃的引线,在老杨树上炸开一片喧闹。我和朵朵踩着拖鞋往溪边跑,塑料鞋底蹭过晒得发烫的柏油路,“吱呀”一声滑出半尺远。
溪水藏在浓荫里,青灰色的卵石在水底明明灭灭,朵朵脱鞋就往浅水里跳,凉鞋被她踢在岸边,鞋跟朝上,像两只张着嘴的小鱼。“快看!”她指着水底,一群半透明的虾米正顺着水流漂,细腿一蹬,忽闪到石缝里去了。
柳树荫下,李婶蹲在平石上择青菜,竹篮歪在旁边,装着刚从地里割完的绿得发亮的空心菜。她捏着菜梗甩掉泥,顺手把菜扔进溪里,水流漫过菜叶,把泥沙卷走,露出嫩生生的白茎。“丫头们别往深里去!”她抬头一喊,一边再把手里的菜在水里荡了荡,水珠顺着叶尖滴下来,在溪里敲出细碎的响声。
对岸石阶上,张叔正蹲着刷摩托车的零件,脚边放着一个盛着肥皂水的铁盆。他戴着旧手套,拿着硬毛刷来回清理零件上的油污,泡沫顺着指缝流进溪里,被水冲成一缕缕白丝带。“李婶,今儿这菜看着嫩啊!”他嗓门亮,惊得柳树上的蝉静了半秒,又立刻炸成一片。
“回家吃西瓜啦!”奶奶的声音从巷口飘过来。我和朵朵慌忙往岸上跑,脚心沾着的水草甩了一路,跑过老杨树时,听见李婶还在跟张叔搭话,说傍晚要下雨,得赶紧把玉米收了。蝉鸣裹着水汽漫过来,闻着都带点凉丝丝的甜。
晚饭时,雨果然来了。“噼里啪啦”地打在窗玻璃上。蝉鸣被雨浇得低了些,混着屋檐淌水的声音。奶奶切开冰箱里冰着的西瓜,红瓤里嵌着黑籽,咬一口,甜水顺着下巴直往下淌。
“溪边的菜,明早准更嫩。”爷爷说这话时,窗外的雨正顺着柳树叶,滴进溪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