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半掩,冷风吹荡纱帘。母亲在身侧睡着。
不快,以在家最后一晚的理由,那样声势浩大地闯进来。母亲的温度滚烫,从不曾学着缄默,喧腾叫嚷,微胖的身体窜进门时较想象中灵巧。毫无睡意的最后一晚,收拾着中考体育失利的情绪希望独坐,竟也平添了……
低眉敛目看她,哭笑不得。
睡着,是母亲最惯以安静的时刻。无边际黑暗里,她轮廓模糊,眉目恬静舒展如孩童,又恍惚地让人觉得温柔。临睡她攥紧我的手,这时我的手脱出,她白而粗糙的右手还卧在那里,五指微蜷,带着怨艾和不安。我目光悠悠掠过她几乎白尽了的鬓角,女人苍苍,仿佛记忆里搽着胭脂幸福地唱,黑夜落雪,星星点点……
刚考完体育,坐在车上,窗外晴好的阳光全是张牙舞爪的尘埃,裹挟着黑暗飞扑而来。心口疼得喘不过气,吐出一句:我成废物了,活什么。母亲简直出离愤怒了,说你这个孩子,怎么不知道知足,死啊活啊挂在嘴上。
于是眼前发黑。自从升入初三,发疯的学习,愈演愈烈的胃痛与头痛,与几个真心支付的朋友轻易失联,短短数小时的回家周,惊疑、失望、沉默、争吵。夜里,真的好冷。
抬睫,撞上一双如水的眼眸。清澈自持,镇定如她从未睡着。母亲说,知道你像什么吗?
记忆潮汐流下泪来。夏有雪,冬有花如沸。母亲是夏天的雪,我爱冬天,母亲笑我是花,嚣张只在冬夜里开。很多年了,我以为自己已经长大,可依然不懂母亲,一如她不懂得我。
眼角酸涩,我低下身去吻她的皱纹,吻她雪白的双鬓。离家前最后一夜,的确,有她在令我更难割舍,更易安心。
天将明时,我们十指交握,终于睡去。
最难过的不是不懂,而是我们都愿意懂。今后,我飘往天涯,但母亲如落雪的发会是我活着的最大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