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清明，没有雨纷纷，天，只是有些阴沉……
去老家给奶奶扫墓，路过仙溪，在那个熟悉的拐弯处，那栋歪歪斜斜的木房子还在，许是久没人住，荒草铺满了台阶、走廊，大门紧闭，门前，再也没有了那个佝偻着背、满脸慈详的老人了。以往，每每路过这里，习惯性的把车打转向，停在路边，人还没下车，嘴里就大呼“大姨～～大姨～～”，随后伴着一声脆生生的“哎”，大姨颤颤歪歪地从里屋出来，迎了上来，伸手拉扯着我，“我的敏伢几又来看大姨拉～”，落坐、烧水、泡茶，一切都准备得妥妥当当，然后凑到我跟前，絮叨着自己的所见所闻，或询问着我的种种；给她点钱，她会紧张得不知把钱藏哪里好，一会儿放枕头底下，一会儿又放箱底，没过几分钟又拿出来藏衣柜的衣服里，像个孩子一样……大姨去世前，我去看过她，这时的她行动还算敏捷，但已认不得人了，握住我的手东问西问，一下子问我是谁、一下子又说我是某某、一下子又问我有没有结婚、有几个孩子等，神志时而清醒时而糊涂。看着眼前这个我熟悉而又陌生的老人，痛从心底弥漫，怎么压也压不住……
今日清明，我来看您，人去楼空，只有过往的那一幕幕还是那么的清晰……泪，不知不觉来了！
车驶过，思绪拉长，穿越时空，回到1997年……
那年，我刚大学毕业没多久，天酷热，外婆去世了！那是我第一次近距离接触至亲的去世，听到消息后，脑海里一片空白。守在外婆的灵柩前，看不出众人有多悲伤，都在笑谈说是白喜事，因为外婆已是94岁高龄，但我却很慌，感觉心被剜去了一块。我是外婆带大的，小时体弱，那时没有什么营养品，外婆就天天给我煨一个红薯或鸡蛋给我补充营养，一直到我上初中；每年的寒暑假，便随外婆回到岩门乡下，到了乡下的我如同野孩子，山里、田里、河里到处跑，每到饭点，外婆便站在村口，一声高过一声地喊“敏伢几、回来恰饭哒～～”，如今，村口的青石板还在，外婆的身影却已远去、消失……那时每隔一段时间，乡下会放电影，就在外婆家的前坪，这时，便不能等了吃晚饭再去，要早早搬个凳子去占位置，但每当这个时候，我是不用担心饿肚子的，外婆一定会穿过人群，经过层层阻碍，给我送吃的来，有时是一份蛋炒饭、有时是用手帕包的一小袋炒黄豆、有时是几个粑粑……如今，唇齿间，还有这些东西的余香！快封灵柩时，我们围着棺木，最后一次看外婆，外婆这时显得格外瘦小，穿着一身黑衣，戴着黑色的帽子，安静地躺在那里，……我心如刀绞，很想伸手去摸摸外婆的脸颊！
今日清明，您又来到了我的跟前，20多年过去了，想起您，还是那么痛！
车外，天青色，烟雨来，今日注定也是个思绪飞扬的日子。
2008年的一天，与K一起，K突然说：“你知道吗？至今我们安化一中64班已经走了两人，一个是某某，别一个是某某某”，听到你名字，如晴天霹雳，忙追问是什么时候的事？K回答：“97年底脑瘤去世”，某某我是知道的，在新疆肝癌去世，而你我却为何半点不知？！或者说我与你相处时为何没有发现半点迹象？那年，我在湖南财院，你郑州大学毕业，在长沙的一家化工设计院实习。第一次你来财院看我，穿着一条黑色裤子，一件白衬衫扎在裤子里，高高瘦瘦、白白净净的，浅浅的笑，温文尔雅，如邻家小哥哥般亲切。而那天我却有点狼狈，爬岳麓山把膝盖磕伤了，一瘸一拐地走过来见你，你敲了我头一下，笑我还是如高中一样弹跳，没淑女样。后来，你一有时间就会来看我，不久你送了一张你的照片给我，戴着草帽，坐在黄土高坡上，很帅气（那张照片本来一直珍藏着，可惜那年我调到东坪，东西放地下车库还没来得及清理，一场大雨全部泡了）。96年4月，你回学校进行论文答辩，你问我要了一张照片，我忘了是张什么照片了，后来你给我来信，每次都是窄窄的两张纸，字迹很工整，其中一封信中说你给你的室友看我的照片，你的室友笑话你，说是你实习时竟然能够拐到一个女朋友。不久，你返回长沙，给我带了个礼物，是一块有个爱心标志的电子表，你说爱心就是你的名字，这样我就可以天天念叨你、天天看着你了。后来几次的相处，你絮絮叨叨说了很多，你说你们单位以后有去巴基斯坦的援建，你到时想申请去，你说你最大的梦想是帮弟弟在农村修一栋房子……有一次，去你单位的宿舍，你拿出一本日记，里面夹了两根长发，你说是我的，还问我知不知道你的日记本为什么每页都只有半张纸？我猜不出来，你敲了我头一下，说我笨，说因为另半张写信寄给我了，你写的信都是一式两份，说这样即使我这个马大哈把信弄丢了，也可以从你那里找到回忆！我感动于你的用心之细致与良苦，也惭愧于自己之木讷，一直只把你当哥们！你如你名字一般，充满爱心与温暖！96年6月，那天天降大雨，我毕业回安化，你来送我，人更显消瘦了，给我提东西时手不住的抖，我问你怎么拉？你说手使不上劲，你说你怀疑自己有糖尿病，我当时建议你去医院好好检查！现在想想，你那时就应该有脑瘤的症状了！后来，我回到安化，生日前夕，收到你寄的一张贺卡，上面写着生日祝语，另写着一句莫名其妙的话：珍惜活着的每一天！如今，回头想这句话，应该是你已经知道自己的病情了吧！后来我写过几封信，一直没收到你的回信，加之这时工作已稳定在安化，一个长沙一个安化……，此事就不了了之。现在回想，心底还是堵得慌，恨当时的自己的粗心！恨自己与人相处之粗糙！恨自己竟然是在十年之后才知道你的离去！我在你心里该是有多么的无情与冷漠啊！你走时定然是心有期待与遗憾吧！
今日清明，不，每年清明，我都会想起你，不知为何，过往种种，居然一年比一年清晰！
……
车窗外，天阴沉，烟雨飘，年年清明年年祭，有些人，注定会让你痛一辈子！也会在你心里活一辈子！每个人心底都有一座伤城，你、走不进，我、走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