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似乎从来不是一个称职的父亲。
在我小的时候,父亲就去了外地,一年中回来的次数寥寥无几。也正因此,童年记忆中的父亲是没有脸的,只是一部手机的通话界面。
我很恨我父亲的,因为他心里似乎只有工作。我恨他常年在外,恨他从不参与我的成长,从不关心我的事情,恨他永远只知道在我生日时给我转钱却不懂得回家陪我,恨他当我提出让他回家时他长久的沉默。我总望着天上的月亮,觉得它正一点点离我远去,就像那原本就不多的父爱,辽阔无垠的天空令人心生落寞。
后来,我干脆不在电话给他,对待他的电话也草草了事,我不再与他分享我生活中的事,原本仅存的的温情也在逐渐减少的通话记录中渐行渐远。
久违的见面在七年级暑假,我去了贵州,我无视着他的一切,无视着他所有希望与我交谈的请求。他似乎也看出我的不情愿,没再强迫我,让我在房间里待了三天。
最后那天,在高铁站台上,我难得的与他聊着天,他见我和他说话,有些惊喜,话也逐渐多起来,内容却都是我儿时的趣事和我如今的情况。一桩桩一件件,如数家珍。我盯着他的眼睛,目光如水,淳淳流淌着,整个人温柔的一塌糊涂。我愣住了,我没想到父亲记得那么多,也没想到我的近况他也了如指掌。我问他,你咋知道这么细?他似乎有点窘迫,低下头:“你不说,我就问你妈罗。”我再一次愣住了,原来,他一直在以自己的方式参与我的成长。
我转过头,初秋的月光有些清冷,透过澄净的夜色洒在父亲脸上,似乎要凝成秋霜。我临摹着他的脸,宽粗的眉毛已经夹杂了许多银丝,被挂过的胡子依旧顽强的攀上父亲的下腮,那双满怀宠爱望向我的大眼身后拖着雍长的尾巴,看的人触目惊心。多久没见他了?一年、两年、三年?什么时候父亲变得这么老了?
高铁飞驰而来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
父亲叹了口气,似乎还想说很多,但最终只是落下那个宽大的手掌拍了拍我的头,又轻声说了句:“好好学习,过两年爸就回来。”可我却分明看到了他眼中那与表面的平静不符的水光。
我进了车,有窗户旁向外看,枯黄的秋叶随风摇曳着。父亲还没走,月光下影子被拉得很长,单薄的衣服裹着那个有些佝偻的男人。他还是忙,打着电话处理着公司的事,见我正望着他,又奋力向我招手,绽开一个大大的笑。昏黄的灯光下,空气中氤氲着一种不知名的气氛,周围的一切渐渐模糊起来,像是一张水墨画般,由中间一点点晕染开来,愧疚也渐渐晕染开来。父亲似乎真的老了,在我的埋怨中真的老了。
对啊,这么多年来,我总是一味的指责,永不停止的埋怨,幼稚的质疑那份浓厚的爱。我竖起高高的围墙,把他挡在墙外,而那个被我埋怨着的人却细细拾起我与他的所有回忆,在千里之外我看不到的地方一遍又一遍地爱着我,那份爱从未停止,从未消减。朝朝暮暮,年年岁岁,由青丝倒半百,永远真挚而热烈。
那一天的月亮同样圆,但不同于往日的是,那颗圆月没有远去,几千里的路程,如影随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