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陈皮,收尽了一城的烟火,晕满了十月的光。
每年的十月,我都坐在板凳前,迎着日光,望着外公在门前剥柑子。那长满老茧,如枯树皮般的手,灵活地挥动着乌黑的小刀,一刀、两刀,一个绿中带黄的新会柑被切开。
外公切柑的手法很特别,与我们平时切橙子、橘子不一样,不分四瓣,而是一刀小半圆,在垂直半圆中线再一刀,就完成了。我疑惑地问:“外公,为什么是这样切的?”外公笑呵呵地告诉我,“这个是新会特有的切法,只要是新会人都会的!”外公熟练地剥着柑子,不让果汁沾染到果皮上。满院子都弥漫着新会陈皮独特的香味,它们躺在阳光下,尽情地吮吸着阳光的精华,等待着岁月给予洗礼。记得小时候,我总会在那堆晶莹剔透的果肉堆里,细细挑上一块果肉,放入口中,任凭酸涩的果汁熏朦了眼,外公也总是乐呵呵地看着我呆萌的糗样。
再过一些时日,古老的冈州城里便是遍院子的柑皮了。待邻里也晒上了柑皮,几家老人便聚在一起,嗅着喜爱的陈皮香,下棋,织工艺品,泡一杯陈皮茶,聊一聊今年的收成,说一说陈皮的故事。偶然之间,老人家们看看地上正晒着的柑皮,相视而笑,或是摆弄摆弄,或是翻一下新晒的柑皮。那时,我总能赶在太阳西落之前回到家,我最喜欢站在阳光下,看着黄透的柑皮折射出温润的光,晃在眼里,净了一身的恼。然后,跟在外公的身后,把那如艺术品般的三瓣柑皮叠成一叠,好不欢快。
十月的花,谢了,迎来了四月的春。十月的叶,枯了,迎来了六月的夏。光变成了细碎的流砂,隐在高楼间,斑影错落。
屋里添新皮了,母亲便在柜子的深处翻出了一袋一袋的陈皮。褐黄色的陈皮拥挤在密封袋里。里头碎了些粉末,却也到看得清切——三瓣的皮,褐黄的色调。妈妈一打开封口,浓郁的香气迎面扑来,我细细地端详着那些陈放已久的陈皮,有些仍然舒展着自信,撑开那如小兔子头般的三瓣,像似调皮地和我说:“你又来看我了!”有些蜷缩了那两个兔子耳朵,肚子那层白色也已经褪去,透出柑皮上点点圆,慵懒地等待着,等待着温暖的阳光,等待着看看新增加的小伙伴。
窗外有光越入,萦绕在指尖,落入泛旧的密封袋上,折透出素朴的彩。母亲望了望窗外,似自言自语:“十月了呀,也该把陈皮拿到屋外晒晒了……”“小妞,快拿去院子里晒一下,这可是你的嫁妆!”我每一年都听到这话,却不明所以,只会乐呵呵地抱着妈妈的宝贝们出去了。
虽是满满的一袋陈皮,却是很轻,掂在手里,几乎没有什么分量。我从墙上取下竹匾,搁到地上,把陈皮净数倒下。迎着光,有粉尘飞扬,落入鼻腔里,是数不尽的陈香。和着光,忽而发现——
昔日温黄色的柑皮也褪去了青涩的妆,被阳光赋予十四亿中华儿女共有的黄皮肤,斑驳间,有中华儿女的骄傲。它们被风雨赋予了黄河同有的色彩,脉络间,似有滚滚黄河水向东奔流,又或傲然于云层之上,萦照东方。
昔日初享暖阳,黄袍加身,今日历尽朝阳,芳香四溢。陈醇的色泽,似透过了世间浮华,氤氲入到这个城市的每一个角落。
不记得过了多久了,整整一下午,我都是倚坐在墙根处,望着片片陈皮和满了光,鼻尖氤满了香,偶然写些字,如十年前在外公身边下着棋般有趣。往年的场景历历在目,年年如此,却又如此让人眷恋。
傍晚,外公卷着书进了屋。兴是早些天有些凉,饭席间,外公不住地咳嗽,“近些时候,喉咙总卡着痰,也真的是难受的。”说着,又不住地咳了几声。
听罢,我笑着指了指竹匾里的陈皮:“巧了,今天我把妈妈的宝贝都晒上了,外公,我们正好可以拿些煮茶来喝......”
“这陈皮,倒也有些年头了吧!你看,这个有10年了,这一些,都比你大了……寻个时候,叫上陈老他们,去晒晒陈皮,叙叙旧.......”外公望着一匾的陈皮,笑着说。
夜里,星子亮了光,家里煮了陈皮茶,满屋子飘香。我也端了一杯,细细地尝着,入口,清香四溢,齿舌间,蕴缭着陈皮独有的醇香,茶杯外,沾着外公手上那清新的柑味。
我想,每一年,煮一杯陈皮茶,在举杯之间,指尖萦绕着浓浓的陈皮香,收尽了一城的灯火珊斓,晃亮了一世的芳华,人生得以如此,夫复何求!
(作者是广东省江门市新会尚雅学校九年级学生)
后 记
我最喜欢新会街巷之间萦绕着的独特的陈皮香,那是一个个美好瞬间的汇集,也是一代代新会人勤劳、质朴的味道。
家长感言
新会陈皮是家乡的一张名片。这张名片向全国、全世界传递我们家乡的文化信息,作为家长,一定要把优秀的传统习俗告诉孩子,才能一代一代传承。
教师赏析
在小作者如行云流水般的语言里,细细地记录了她对当地文化的感悟。小小的陈皮,阵阵陈香,是每一位新会人心中的一抹涟漪,那优雅的水圈只会越来越大,不会消失,那就是陈皮香的魅力。(张丽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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