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爷爷,当我踏上家乡的土地,伫立在您的墓前,回首着您的容颜,我感到了一种朦胧、楚痛而巨大的撞击。我似乎在和您对话,一个在土层下,一个在地面上。此刻,我觉得您不再是镌刻在大理石墓碑上冰冷彻骨的名字。
记得您走的那天下午,我们疯一般地向您家里跑去,见到的却是病逝的您。您安详地躺在那里,无论我多么无助地喊您,却再也听不到您的声音。您的眼睛永久地闭上了,紧紧握着您略带体温的手,心里阵阵的疼痛,透过泪水迷朦的双眼,看到了您苍白的,满是皱纹的脸,那皱纹很深,深深地镶着对我的爱,此刻,我的思绪便拉开了回忆的幕帘。
小时侯,您最疼爱我。无论什么都宠着我。
记得那年我才两周岁,有一次,您为了宠我,竟然把家里唯一的一只下蛋老母鸡逮给我玩,而万万没有想到,它却被我活活掐死了,可您没有任何恼怒,却还说,你小子好大的劲,将来一定有出息。
要知道,那是多么重要的一只鸡呀!那时,生活很贫困,生活费全靠那只母鸡下蛋卖了钱去买粮食,而这唯一的生活途径却又断在我的手下!可以想象从那以后,您吃了多大的苦,受了多大的罪,才能弥补生活上的开支。
爷爷身材魁梧,性格直爽,可就是眼睛不好,从我记事起,您就一只眼睛,另一只深深地塌陷下去,已经失去了功能。您话很少,您其实不是不善言辞,而是喜欢默默地做事情,有什么事情不会轻易说出来,喜悦和忧愁都埋在心里。每次考完试,您问我成绩,当我考得好的时候,我都能从您的嘴角看到一丝刻意想要隐藏的微笑。
上高中时,每每放假回家,您见到我总会高兴的像三岁的孩子。您总会问寒问暖,关心我的学习情况,边问边给我拿苹果吃,那苹果又大又甜,吃到嘴里甜到心里。那是我吃过地最好的苹果。可过后我才知道,那苹果还是姑姑买给您吃的,只有一个又大又红的,您却留给了我。那次,我流泪了,我不知是因为自己太贪吃而愧疚流泪,还是因为感动而流泪。
爷爷,您的身体一直都很健康,我从来没有想过,会有那么一天,您会倒下,因为您好像永远是那么精力充沛,然而,病魔却还是降临到了您身上。
您得了脑血栓,在您治疗的那段时间,奶奶的情绪一直很低落,她也很少发脾气了,对您的态度变得很温和。您卧床三年,奶奶悉心照顾,偶尔也会抱怨,也会诉苦,俗话说:“久病床前无孝子”,老伴亦是如此。每每我们就安慰她说:“能有个陪着说话的人,多幸福呀”,奶奶也欣然接受。
爷爷有八个孩子,五个儿子,三个女儿,他们个个孝顺。五叔小名叫热闹,他是您最小的孩子,也是受苦最多的。他从小出去玩把戏,一玩就是几年,那段时间没有了五叔的消息,说是走丢了。家里穷,小孩又多,丢了也就丢了,没人去找过。可不知道啥时候,五叔突然回来了,记得那天特别热闹,就像他的名字一样。大家开心得围着他,听他讲述这几年在外面的经历。每个人都听得入神,仿佛听着一段传奇。让我记忆犹新的是五叔说:“大狼狗一窜两米多高那件事。”面对如此猛兽,那时才十几岁的五叔,不知道该有多害怕。五叔是个喜欢打斗的人,平时喜欢结交朋友,但是却很善良,没有干过违法乱纪的事。在您生病期间,他也不出打工了,一直陪着您走到最后。有次,您突然病情加重,五叔急忙给村里医生打电话,医生说暂时来不了,五叔一听气不打一处来,都人命关天了,你还能有啥事比这重要。于是恼怒的五叔说:“我是你爹,你来不来?”也正是因为这句话,那个晚上闹到半夜都没结束,人家对五叔的话是不可饶恕的,人家非要打我五叔,而我几个叔叔不同意,他们向来团结,在我们村没人欺负。这次叔叔的孝顺付出了莫大的代价。事后您狠狠教训了他,也给人家道了歉,他知道自己错了,从此再也没犯过事。
爷爷是村里的干部,可是正直您没拿过群众一针一线。您管着村里的粮库,由于吃得太差,我父亲常常吃不饱,便趁着夜间偷偷拿走您的钥匙,去粮库拎了半袋子红芋回来,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可还是被您发现了,您狠狠地打了父亲一顿,严厉地批评道:“宁可饿死,也不能拿,那可是一个村的口粮呀!”父亲在您的教育下,上了高中,毕业后当了一名教师。您的话影响了父亲的一生,而父亲践行着您的训言一直影响着一代又一代的学生。
受到父亲的熏陶,母亲让我以后也当教师,2004年我如愿考上了师范大学,得知此事,爷爷比我还高兴。在我升学宴上,您一口气吃了三块红绕肉,您说:“真香啊。”您那天很开心,因为我是门里头第一个大学生。然而,几天后,我们听到像噶气一样的声音,然后您就离开了,很安静,像是睡过去了。其实照您的身体状况能够坚持这么多年已经算是一个奇迹了,在生命最后的时光里,就算那么痛苦,您也从来没有对我们说您坚持不下去了,您一直坚持到陪我们过了最后一个年,陪我一起庆贺升学宴。
从那一天起,我觉得我是真的长大了,不只是年龄,您教会了我很多,没有那么多的说教,更多的是身教,您用自己的行为告诉我,要做一个正直的人,不管有什么艰难困苦,都要笑着去面对。奶奶有的时候总是说您是个吃闷亏的人,但是您的葬礼上来了那么多人,很多都是您以前曾经帮助过的人,从来没有白白的付出,付出总会有回报的。
那个下午您一直安静地躺着,也永远这样的躺着了,苍蝇在您的周围兴奋地舞着,有的还哼着小曲,父亲跪在您身边,哭得像个孩子,姑姑们的脸红肿的令人心酸。叔叔们的脸蜡黄而呈现悲色,二叔在外打工,得知您的消息,还在赶回的路上,我想他的心里也一定难过极了。他们把所有的泪水吞进肚子。在您通往天堂的路上,载着的不仅是您的遗躯,更多的是我们心中的悲痛,您走了,却把不尽的悲伤留给了我们。
爷爷出棺那天下午,天阴沉沉的,仿佛一个阴郁的孩子,天空刚刚的灰白脸色渐渐沉下来,被沉重的灰黑取代。淡漠的风凌厉地穿梭着,将人的悲痛抛在身后,幸灾乐祸地看着人们的狼狈。一路上,姑姑哭着拦着抬棺的队伍,不愿把爷爷送走,亦或能慢点走,哪怕多停留一会也好,只听见姑姑阵阵悲号,叔叔披麻戴孝,打着番,哽咽地哭着。那声音让我的心颤抖、疼痛。到了北地,我望着您随着棺材被放入地窑,高头大马,纸钱串烧起两米多高,望着那缕缕青烟熊熊地向空中燃烧,我知道您将在这里化为轻烟,我感觉到的竟不是亡灵的虚无缥缈,而是您脱离红尘走向天堂的快乐与幸福。
眼前的我有点失落,爷爷,您可知道在没有您的日子里,我们都很挂念您,大家都会用如果你爷爷还在的话,这时应该在做什么什么的方式不断重复着想念您。您教会了我们很多东西。
爷爷的一生,是坚韧不拔的一生,是勤勤恳恳的一生,是默默无闻的一生。虽然只有一只眼睛,但是您却如青松般的品质与形象永远矗立在我心中。
敬爱的爷爷,在二零零四年七月,走完了他勤劳,顽强,贫穷的一生。享年78岁。对着爷爷的离世,我时时都在惦念:“敬爱的爷爷,天堂里,您还过得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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