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把你卖给原来你的娘家。裤袋里摸着被机油污 黑的六张十元钞票回来了。 正是雨后的黄昏。从我租住的楼房,远远入眼的观音 山,已被晚霞吞嘿了上半身。 四年前,我给你的聘金,仅是三百元。而坐了一年不 到,你就开始呻吟出吱吱咕咕的声音。想到你为我那么早 衰,十分惋惜,而为了美化你的早衰以及憔悴的我,我开始 称呼你“音乐车”,因为我不好意思叫你脚踏车(它是十分陈 俗的吧)。 你的衰老症,也许开始得很早了吧。当我在车行骤看到你的时候,见的虽然没有那么老,而你很快开始发作你原有的宿症。也许你在记不得的日子里,开刀过几次,又换新过几根筋骨吧。
但不想追究你,你嫁给我以前,冒充了几次新娘。总是你的音乐,使我听得来的,甚至感到亲切的。但今年来你的衰老症严重得到了全身瘫痪,走不动-步的程度。回顾四年来你的辛劳,我应该把你收藏在我的博物馆才对,但我这个连手掌般大的地皮都没有的‘良子,实在没有办法使你作个矿石标本。我在你的马鞍上听了你四年的音乐,烧掉了我发光的年龄三十岁。走过来的日子,再也看不到什么痕迹,但有你可证言你亲自搬来搬去过的日子。有时压得太重,有时轻得可媚笑。你载我走遍了和平东路、建国北路、长春路的四年间,你不辞辛劳地为我演奏那种吱吱的单调音乐。你陪我饱吃了满路飞的尘灰,又陪我淋过倾盆而下的暴雨,你是很会负责搬送我这个货物的货车啊。
今天送你回到原来把你打扮得相当漂亮过的车行。我并不是送你到远处去,更不是讨厌你而放弃的。是因为原来的你的老板娘说她能使你复活呀!她能使你打扮得漂漂亮亮呀!虽然没有那么哀痛,而也不能没有临别数言呢。 你嫁给我的四年来,我一直没有替你办过“国民身份证”。这不是为了带你私奔到陌生部落去非法同居,也不是虐待你而视如穷家小狗啊。而是我一直讨厌办一切的手续的缘故,就是要带你到税捐处的小小儿的窗口去,排了至少半天的队,还要出盐水般的汗呢。我想会音乐的你,恐怕和我一样的怕手续吧!虽然如此,到今天送你,心里不禁一缕歉意,因为你的脖子上,仍然佩着已经生锈而褪色的“五十二”阿拉伯数字,似乎在埋怨我。 感谢是说不尽的。 你为我一直避开站岗在每个十字路口的戴白钢盔的先生,虽然每次者。紧张过,但还算过瘾的呀!
另外,我以为对得起你的是我一直没有锁过你的大腿。一方面省得我麻烦,一方面使你自由自在的好。幸好一\直没有被小偷光顾过,这是我托你的老丑的福气吧。 你睡了这两天,你替老板再赚二百多元的聘金,也许拿到更多的聘金吧。当然你老丑的外表,至少再恢复你四年以前嫁给我当时的“冒牌新娘”总不成问题吧。我的年龄,只会增加,而永不可翻新,但你可以翻新,到底由谁制造的矛盾呢?要不然,你说我应该卖给古铁行,让你殉死于火焰熊熊的熔矿炉才对的吗? 你既然正在打扮,逼你还要嫁给谁呢?你的老板想个办法,将会佩给你“五十六”字的牌照,那你在法律上又获得了可以嫁给人家的正当资格呀!到时候,当然我也认不出你是谁了吧。 我悼着还没有绝命的你,并悼着你和我在一起过的一千多个日子。心里也祝福你嫁给像我一样欢喜你音乐的先生,遇不到爱好音乐的先生,也无可奈何的。 因为你只会被杀,而不能自杀的。人家总是叫你老爷车呢。观音山已被晚霞完全吞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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