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村前的那座美人山里,藏有我一个梦,一个女孩儿的梦。 那,就是出嫁。 美人山的夜是很迷人的。每当月亮从山者兄里分娩出来的时候,山的倩影便静静地卧在涂涂的河水里。四周,一片静谧。人坐在河边,就仿佛置身于一首诗中。那时,只要家里来了客人,我就拉着他去看河的“睡美人”,并一个劲儿地追问:“喜欢啾?喜欢咳?”从不怕人烦。城里的姨妈常给我寄来(格林童话)、《安徒生童话》什么的,可全被我塞到了床单底下——美人山里有读不完的童话哩。 不过,我最喜欢的,还是美人山的春天。当布谷鸟叫过第一遍“割麦插禾”之后,映山红便满山闹腾起来。火红的、朱红的、粉红的、服红的,单瓣的、重瓣的、多瓣的,山里山外,河边沟旁,“娩紫嫣红开遍”。火焰般的花与翠玉似的新。!相驳杂,美人山成了一幅绚丽的水彩画。 别村的姑娘多选择“月圆’,的中秋完婚,我们村的姑娘却都喜欢在“花好”的三月出嫁。 出;嫁,是我们村里头等红火的事儿。
小孩子们是最爱凑这份热闹的。 那年大姐出嫁,崭新的嫁妆在门口的青石路上摆了长长的一条:什么樟木箱子,柞木凳子、枣木砧板、梓木红漆马桶、杉木心脚盆等等,等等。我们小孩子从山上采来一抱一抱的映山红,侮样嫁妆上都插上一束。尤其是那花轿,轿顶一簇一簇堆满了花,四周一轮一轮扎满了山,桥里一层一层垫满了花,真是名副其实的“花”轿了。大姐出来了,我给她戴上“红宝石杜鹃” (一种名贵品种)编织的花冠,小伙伴们也给送亲的人们腰间别上一束映山红。然后,鞭炮齐鸣,锣鼓喧天,花轿在乡亲们的祝福声中一颠一颠地上路了。在我的印象里,大姐简直像个仙子。说实在的,我有点嫉妒。 大姐出嫁以后,我们女孩儿仍常到山上玩。有一天,我说:“我们来扮新嫁娘怎么样?”“好哦!’’她们立即吹呼起来。“那就由你来当新嫁娘。” 我美美地接受了。于是装模做样地走出“花轿”,迈过“婆家”的门坎。伙伴们将花瓣大把大把地扬起,花雨便纷纷落在我的头发上,衣服上。
我用草毒泡泉水当“鸡蛋茶”,款待“来宾们”,然后就向空中抛洒“枣子”和“桂子” (其实也是野果子),她们满地儿乱抢。抢得多的对我连连作揖:“祝你早日生‘贵子”,。我格格地笑着,直不起腰来,那股兴奋劲儿,像是当了皇后。 太阳落山的时候,我一头花屑一身泥地跑回家,嚼过草毒的嘴满唇乌紫,妈妈“咬牙切齿”地拿着鸡毛条帚追着要打我,我扭身就跑,还边回头说: “假的,假的,妈妈假生气。” 新嫁娘还挨打吗?我不懂。 听老人们说,早先,我犷}这里是有“打嫁”习俗的,后来改为“哭嫁”了。大姐出嫁那天,妈妈搂着她哭了一个晚上,还有许多人前来陪着哭。我真不· 明白:出嫁,喜还喜不过来,哪里挤得出眼泪来?有学问的人告诉我:“落第秀才笑是哭,新嫁娘子哭是笑。”这还差不多。 在我,出嫁,是件极美气的事儿。
儿时的梦,只留下一束五彩的记忆。如今我寄居在姨妈家里,为考学校,日夜埋在练习本里。家乡已经许久没有回去了。听人说,山里的树差不多砍光了.美人山成了獭子山。那条清水河,也被“无工不富”的人们办工厂弄得污浊不堪了。前天,二哥来城里采购结婚用品,顺便叫我回去喝他的喜酒。我膘了一眼拖拉机上的东西:嗬!冰箱、彩电、沙发、席梦思床满满一车哩。 “你哪来这么多钱?” “借嘛!”哥很不在意地回答,“好了,说准了你回来喝哥的喜酒吐。” 我推说作业太紧张,习题山难翻难越,家乡的山也不想爬了。 未曾谋面的嫂子,也许她是一个吊金耳环、佩金项链、戴金戎指,金光闪闪的姑娘吧。但我始终不能忘记,那个团团映山红族拥的新嫁娘,她才是美人哩。
[简评]这篇文章格调温馨妩媚。写出了自然美、童趋美、风俗美。写美人山,以幽月情影衬托丽日春山手法多变。写婚俗,“送嫁”一段通过大妞出嫁实写,“迎嫁”一段通过扮新娘虚写。虚实相映成趣,画出了一幅完整的风俗画。结构精致,布局巧妙。作者着力渲染嫁娘的细节,以此匀画出一群稚嫩天真、慈态可爱的山村小姑娘形象,写得童趣盎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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