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个朋友,她总会在欢乐到达极点时忽然沉默下来,带着淡淡的忧伤口气说起远在千里之外的某个人。时间久了,她自己也懊恼,珍视感情是个好习惯,但当它打扰了正常的快乐后,就不再像是一种令人引以为傲的品质了。
“可是,那些欢乐的记忆碎片,是无论如何也掩埋不了的啊,”她皱着眉头为难。
在用一些普通的轻松口气劝她时,我的心却也轻轻皱了皱。记得一部小说中的女主人公回忆道:“每当我听到夜晚风过高塔时的铃声,我都会想起和他站在塔顶看月亮的情形。”那些铃儿一样细碎的背景,在当时或许并不令人在意,却会在多少年后突然带着奇妙的相似闯进你的心房。瞬间轻痛,人非物亦非,又怎么可能被轻易掩埋?
曾经有过一段旖旎如梦的美好记忆。独自离家的我,似乎勇敢如初生牛犊,握着一支笔便对着茫茫未知冲了上去。等到真正远离了亲人,置身于一双双陌生的眼眸中时,我才意识到自己的彷徨。他在我的身后,用腼腆的脸红打破沉默,故作轻松的微笑在一道道题目与一句句戏语中化作了真正的温暖。我们有过无数难忘的瞬间,从冬天飞雪里跃动的身影,到春天海棠花下的闲谈。从考试后一张张卷子干净利落的分析,到作业写不完时涎着脸近乎无赖的乞求。我也渐渐习惯了,在偶尔的沉默中后方淡淡一句:“你没事吧?”,和永不厌烦的耐心倾听与安慰。为了女孩不愿揉沙的内心,在那个叛逆的年纪,那个少年从不吐出一句脏话。记得有一次,我问他:“我们长大后,会不会变坏呢?”他看看我,微笑:“你是个很好的人,当然不会变。”那时我们都觉得很温暖,即使因为学业而不愿再贴近,对温暖的贪恋也让我们不愿再走远。那时我每天抱着书在海棠花下走过,总觉得自己的每一步都像是在说:岁月静好。
可是岁月毕竟残酷,他变了,我也变了,境遇更是天翻地覆。如今的我不再在人前表露感伤,而是笑嘻嘻地对一个有三分似他的人说:“你像我的一个故人。”话一出口便觉讽刺,呵,故人,那些回忆拼凑到最后,竟只落得一个“故人”。
雪一年一年地下,海棠花依旧鲜亮。我还会想起他,却只剩下了一个淡淡的微笑表情。再遗憾,也不需要收拾心情。
另一个朋友在我的沉默中插话:每当她路过一条街的转角,都仿佛能看到几个蹲在那里的小小身影,要愣一下才能想起,那其中有过幼小的自己。
闲聊一下子有些伤感,我却忽然平静。来过着世上的人,谁没有一两片美好的回忆?且不说沈从文直到临死仍念念不忘的湘西,更不论张爱玲与胡兰成那“从尘埃里开出花来”的初见,即使是普普通通的我们,谁没有天真烂漫的童年和热情洋溢的青春?只要快乐过,就会情不自禁地忆;只有快乐过,才能在淡淡苦涩的心情中品味甘甜。
一代词人李清照,也是个喜欢回忆的女子。即使他仍在幸福深闺时,仍倚窗吟起“常记溪亭日暮”之句。及至夫死国亡,曾经的繁华骤然破碎,如梦醒时分脸上的红晕,瞬间褪了个干干净净。在现实峥嵘的面貌前,多少才气都只能同普通人一样仓皇逃窜。曾经柔弱天真的女子,终也与王朝一同白发苍苍。然而,当年夫妻共看的明月仍在,皓腕温婉侍上的茶也依旧浓香,装满了易安居的古书虽已不在,书中的字句却那样深地镌刻在心中。才气依旧过人的女子,漫步在长满芭蕉的南国庭院,她的每一份记忆,都会引发她潮水般的悲哀。每一份悲哀,都会使她的文字多一分动人。
但再动人又如何?于她自己,那些记忆只能一遍遍地唤起眼泪,生活已向前,再也无法停留。
其实即使人犹在,事未休,时光擦过,也未必会有记忆中的心境了吧。犹如同学会上热闹的尴尬,有几人会有班中衬着课本的亲近?那些仿佛永不会褪去的嘻嘻哈哈,逐渐疏离,陌生,最终变为擦肩而过的路人。
算是缘尽,但没必要因此而封存记忆。也没必要在每个有月亮的夜里伤感,因为新的人生,还会带来新的记忆,我们的全部精力,只够过好现在,又哪有多余力气去沉浸在过去伤感。少年时读海子,只是觉得那些忧伤的句子奇美,现在想来,却看出许多不同,不知那句“陌生人,我也为你祝福”是真的写给陌生人呢,还是写给已经成为陌生人的遥远朋友。没有人知道诗人记忆的终点,我们只能以最美好的心情,对着虚空轻轻祝福:我很好,希望你也好。
有人说,人生是一列长长的列车。我们每个人都是匆匆的过客,无人知道未来会遇到什么样的人或风景,也无人知道同一车厢的人在什么时候就会到站下去。我们只能无比地珍惜流经的每一刻,经过的每一个人,然后以旅客的心情,将记忆折叠放好。
或许,等到列车到站时,那些记忆会重新飞出脑海。在阳光下,排列出一个最美的珍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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