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祖母搬到东北的一个山沟里,我便也成了这儿的小客人。那时,我还象个羞怯的小姑娘,时时把头深埋在外祖母的怀中,只有在闻着她那温罄气息的时候,我才会如船入港般地感到安稳,只有趴在她那牛一样宽厚、温热的背上,我才会忘却刚刚失去父亲的痛苦,编织着一个个美妙的梦。
小山沟的名字很怪,叫老牛停。说是太古时候,一对私奔的勇女,骑着一头老牛,艰难跋涉了一个冬春,老牛便在这山清水秀、风光旖旎的小山沟停下来,卧在一块大青石上安息了。从此,那对男女便在这儿安营扎寨、繁衍生息,于是这便有了鸡犬之声,后人们忘不了那头立功的老牛,就以“老牛停”给村子命名了。
我一直想粉那头传说中的老牛。
“卧牛石”有屋子一样大小,一条清澈的小溪—忙牛河—浇石而过,曲曲弯弯地伸到老林子里去了。每到获日的晚上,孩子们便把耳朵贴在大青石上,说是听神牛的叫声?然而却只有小溪的欢唱,蟋蟀的“卿卿”和田里的蛙鸣。从春到秋,村里的大瓜棚、小瓜架、高障子、矮篱笆全都爬满了绿色的膝蔓,开遍了粉的、紫的牵牛花‘)花儿就象,个个扬起了的小喇叭。村里的大人们喊孩子的时候,都好象在喊牛:“黑牛,吃饭了‘”
“牛患儿,快把猪赶回来。”
“我说牛娃子,该去割草罗。”娃儿多的人家更有意思,技大小排行。大牛、二牛、三牛
小村里不光用.‘牛”起名的人多,牛也多。忙牛、奶牛、黑牛、花牛……耕地用牛,拉车用牛,奶不够吃的孩子还是要靠牛。一到傍晚,小村的木屋、土屋上炊烟袅袅,慢悠悠,雾似地飘呀飘。这时,所有的牛便踢踢踏踏,一群一群,一头一头地“咋眸”叫着,在长满绿草,刻着深深辙印的小路上归来了,淡薄的幕霭笼罩着它们,使它们成为一个个黑影,黑影中间或会飞起牧童的柳笛声和农人的笑声。这幅图画,村里教书的牛三伯说古代就有个叫陆游的描绘过了,他整天摇头晃脑地吟诵着:“溪深不须优,吴牛自能浮,童儿踏牛背,安稳如乘舟。寒雨山坡远,参差烟树晚,闻笛翁出迎,儿归牛入圈。”孩子们便拉着长腔跟着一唱一合:“溪一深一不一须一优一”,悠长的童音在山间飘来荡去。
村里住着这个世界上最普通的人。但他们中照例有一些德高望重的长辈受人尊敬,除此之外,属牛的人要得到特殊的重视,哪怕你是个小字辈儿。如果恰逢牛年,你家半夜添了娃儿,那么马上就得把门打开,鸡叫二遍就有人来了:
“恭喜,恭喜,二牛哥,捡了个小牛忙子?”
“嘿嘿,会下患的犊儿。”
“赶巧了,给俺黑牛当媳妇吧。”
“中啊,可不兴反悔,俺这妞怕要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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