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在美国的信仰

2024-04-13 12:13:30 文题网 阅读:

    到美国的第一年,深深困扰我的不是人到中年才开始学习另一种语言的艰辛、不是两次三番地考不取驾驶执照的挫折,虽然不时会有从职业妇女到家庭妇女的不平衡感,但是更多的是源于那种对宗教的无知和无奈。

   记得自己刚刚学习中国文化便赶上了“文化大革命”,在还读不懂传统的繁体字之前已被告之诸如《西游记》、《斋志异》这些描写人、鬼、神的著作是被批判的“牛鬼蛇神”的“大毒草”。虽然自己在没有书可看的年月里偷偷的把父亲的这些藏书从箱子底翻出来看了,但是,绝对是带着批判的眼光为自己偷看这些“大毒草”而解脱心灵上的“犯罪感”。接着,中国字学得多了,接触到“人生观”和“世界观”这样严肃的领域,于是,我们的教科书里便出现了马克思主义的“唯物史观”,与此同时,在批判“唯心史观”的过程中,我们坚定不移地相信“上帝造人”的荒谬和“从猿到人”的伟大。

    谁知世事捉弄人,当我从一个不信上帝和神仙的国家里走出来的时候,才发现尽管人类已经可以登上月球证明另一个星球没有生物,但是人们对宗教的信仰和崇拜却有增无减。起初,我以冷眼旁观的心态看待形形色色的虔诚教徒,认为宗教既然教导人们弃恶从善,其实也没什么不好;接着,我发现当自己模仿别人也竖起高高的圣诞树在家里,屋里屋外也挂满了迎接“圣诞老人”的灯,嘴里也唱着人人会唱的“圣诞歌”时,我总免不了要问自己一句:“你是谁?上帝是谁?”最后,我忍耐不住“否定从前”所产生的那种心灵上的失落,决定重新为自己在这个宗教自由的国家里自由地选择一个心灵的归宿。

    然而,对于我来说,信仰宗教不是一种仪式,一种说教,而是一种心灵上的感应。为了寻找这种感应,我陷人了更大的困扰。那就是:我该信仰谁?

    那时,我只知道佛教徒信仰“菩萨”,基价教徒信仰“耶稣”,天主教徒信仰“上帝”和“圣母玛丽亚”,伊斯兰教徒信仰他们的“真主”。做为一个与佛教有着渊源流长的历史背景的中国人,我首先想到的是饭依佛门。

    信仰“菩萨”吧。我对自己这样说。作为一个“无神论者”,自然没有对佛教进行深人的了解,只是庙宇寺院遍布中国的平原山脉,传统的文化并没有因‘文化大革命”全部根除。所以,喜欢游历名山大川的我,见到气宇轩昂的“大雄宝殿”,也随着虔诚的佛教徒给金身佛面的“菩萨”烧一柱香,然后在心里许个愿,希望“菩萨”保佑。然而,当自己有心寻找佛像,相信“善有善报”的轮回思想能够引导自己的心灵走向的时候,我才发现在大街小巷无处没有竖立十字架的教堂的国家里,想随佛缘也非易事。

    我住的这个城市也不是绝对没有庙宇,只是它小得就像是一个民宅。其实也的确是一个民宅改建的,如果不认识中国字的外国人,一定不肯相信这会是那神秘的“Temple"。我去过那里一次,虽然里面有许多烧香供佛的人,但是这种氛围太小,这对我这样一个试着“改造”自己的人似乎法力不够,一出那道小门,我便感受不到“菩萨”会与我同在。

    说来也巧,在大学里教书的先生,有一天很兴奋地告诉我:他有一个学生是“和尚”!“和尚?和尚怎么要学生物学?”先生说他起初也不知道他是个和尚,只见他不论天气多么热都要带顶帽子;后来熟了,这位学生才告诉老师他是从越南移民到美国的“和尚”,并让他的老师看了他板依佛门时头顶上留下的那几个圆圆的烙印。

   “请他到家里做客吧。”我向先生建议,因为我很想多了解一些佛教。

    这一天,我把锅碗洗了又洗,深恐我们平日吃的荤腥味有辱“食素”的佛家弟子;然后,挖空心思地做了几个“素菜”之后,又跑到卧房换了一身素净的衣服。当我从卧房走出来的时候,我被客厅的景象惊呆了:只见两个身穿褐色棉布制成的“架装”的人站在客厅里,一胖一瘦,胖的是先生的学生,瘦的是学生的徒弟,他们俩人都光着脑袋,背着黄色锦缎制成的“香包”,是典型“和尚”的装扮;而这种装扮与周围的家具又很不和谐,特别是先生的学生手里还捧着一大束鲜花,这与我头脑中那些“不食人间烟火”的和尚形象相差甚远。我知道他是按美国人做客的习惯把这束花送给女主人的,但是我不知道是应该按佛教徒的习惯向他合手作揖呢,还是按美国人的习惯在接过鲜花的同时给送花人一个热情的拥抱?最后,我决定还是以中国凡夫俗子的礼仪接过鲜花与他握手问候。在这样一种理性而超然的心态下,听这个很快要去哈佛大学读哲学系的“和尚”大谈生死轮回的七个阶层和猪、马、牛、羊、人、鬼、神的说法时,自己总感到有些滑稽,否定了自己对佛教的虔诚。

 

  •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