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史的研究与写作要打破传统的模式,要革新观念与方法—这已成为学术界的共识。而文学史观念与方法的鼎故革新,落实到文学史著的写作,首先表现为理论视角的选择。《辽金诗史》的作者在这方面有着很强的理论自觉和学术个性,他认为理论视角的选择必须服从文学史研究对象的实际,“根据对象的特殊性来选择特定的方法与视角”。
辽金文学的特殊性,在于她的民族文化融合基因。契丹贵族创立辽国,和后来女真的灭辽侵宋,靠的都是武力。民族之间的战争无疑是严重的灾难,但文化却因此得到了传播。契丹和女真,作为北方的游牧民族.在对汉族的入侵和自身政权的建设之中,大量吸收了汉族文化.不仅借鉴了唐宋的教育、科举、官制、典章等文化形态,而且回应汉族审美文化的感召,用汉语写作诗歌。辽朝的几代君主以及宫中妃殡均有脍炙人口的诗作传世;女真诗人,从猛悍狠庚的海陵王到自甘淡泊的树轩居士,也有着为数众多的诗词作品。《辽金诗史》从文化视角切人,在对契丹、女真诗作的审美分析中,契人诗人的心灵深处,把握住映射于作品之中的民族性格和文化心理。
作者指出,契丹和女真诗人通过诗歌创作来展示自己的博雅,来弥补自己在文化上的缺憾,显露出他们对汉文化的仰慕与认同。然而,他们的作品与同时代的汉族士人的诗作,又有着很大的差异,其豪爽雄毅之气,朴野清新之风,既标识着他们的民族特征,也影响着他们周围的汉族诗人。而辽金两朝的汉族诗人,将文化上的优越感,与政治上的依附心理,悖论式地统一于他们的现实人格,并或隐或显地表现于诗歌创作。—而这一切,都是在北方文化的氛围中发生的。
《辽金诗史》根据辽金两朝民族文化交融的时代特征,选择文化视角的切人,不仅揭示了辽金诗歌生成与发展的文化一心理根源,而且准确地把握住了两代诗歌流变的独特轨迹与规律,后者在金诗的分期中表现得尤为精彩。辽金一代,历经初、盛、衰、亡,与各朝各代并无二致;但金诗的发展:从国初“借才异代”,到大定、明昌的“成熟”,到贞佑南渡后的“繁荣”,直至金王朝搜亡前后以元好问为标志的“升华”,历久不衰,渐趋佳境,与社会政治的演变发生了完全的错位。个中根源,正在于汉文化与女真文化的交融互渗,以至形成一种特殊的北方文化形态,给金诗奠定了久盛不衰的基础。
作者关于金诗的分期,突破陈说,标举新见,对辽金诗史乃至对整个文学史研究,作出了独特的理论贡献。《辽金诗史》按照诗歌发展的文化一心理根源这一内在规律来划分金诗发展阶段,打破了文学史分期以社会政治盛衰为依据的案臼,从而展示出“文化视角”在文学史研究与写作中的广阔前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