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中旬收到台北老同事转来“校庆筹备组”的信,知道今年(1996年)11月2日母校要举办成立95周年庆祝大会,要校友题字或写一篇回忆文章。我离开附中,屈指已67年,离开台湾也已11年。这封信居然辗转收到,可以说难得之至。95年来,附中毕业学生,不知凡几?筹备组不遗在远,拾回海外一粟,令我不胜感动。
推算起来,我是1926年春天随父母亲从南京迁居北京。夏天和家姊家兄一同考进附中初一年级。那年初一共有4班。人学考试分数最高的归人“一年一”,其次归人”一年二”,再其次“一年三”。“一年四”全是女生。家姊在“一年四”,家兄在“一年一”,我在“一年三”。1929年夏天,我们初中毕业后,又随家搬回南京,计算起来,我在附中念书是11岁至14岁。
今年附中庆祝95周年纪念时我已将足81岁,当年各位老师和同学的姓名都已想不起来。只记得当时校长姓林,是广东人,教务主任王鹤清先生曾在台湾见过一次,不说也不记得了。同学之中,只记得有一位足球踢得最好的,外号叫“怪眼儿”。每次赛足球都有同学喊“怪眼儿加油”。
搜索枯肠,还能记得在附中生活时的片段,都是初中时代吃、食、游玩的事,难登大雅之堂。写出来无非让现在在校的同学知道六七十年前,附中同学的生活情况而已!
一、在两堂课之间,初中的同学有趴在地上打玻璃弹球的,也有去操场踢小皮球的。我属于打弹球的一伙。午饭后去操场的人更多。高中生踢足球,初中一二年级的踢小皮球。操场一角有一厨房,外面三个水缸,其中一只缸里有一把洋铁水瓢。踢球的人不断去水缸就着水缸喝水,那水清凉透甜,大概是学校的井水,分明是生水,那把瓢你喝我喝,从来没有人嫌它不卫生,也没有听说有人喝了生病。可见那时一般环境卫生很不错。
二、靠学校大门不远的院子里左右各有一个椭圆形的水池,池中有水生植物和蛤蟆,有的同学折断柳枝,把带叶子的一头,弯成小圈,垂在水中,等有蛤蟆站在柳圈上,将柳条突然提出水池,把蛤蟆带出水池以为乐。我每天散学后都在水池边坐一段时间,看大同学斗蛤蟆。我弟弟和妹妹在师大附小念书。散学后弟弟滚着铁环,妹妹跟在后面,从附小走来附中,和家兄和我会合,一同走路回家。
三、中饭在学校包饭。“合食”是八人一桌,四莱一汤,每月三块六毛。“分食”是一人独吃一份菜和一小碗汤,每月四块四毛。我吃“合食”,后吃“分食”。从初二下半年起,经母亲同意,照每月四块四毛给我现钱,在附近小馆吃炒饼,我最常吃的半斤木须炒饼和一碗附送的高汤。大个的同学要吃12两炒饼。到下半月钱不够吃炒饼,就去另一家饭馆吃窝头小米粥,这家店对我们吸引力是墙上挂着各式大风筝,有娱蚁、莺鹰、蝴蝶、飞机等。据饭馆伙计说是万国风筝比赛得奖的。
四、从饭馆回学校,有时去厂甸观览荣宝斋陈列的文房四宝(笔墨纸砚)和图章印泥,线装书帖。那时学生都要用毛笔练写大小楷、正体字和草体字,所以对这些东西都有兴趣。在旧历年前后,厂甸有一家饭馆卖一种大圆烤肉饼,切成三角块卖,有时我们不吃炒饼,就去那里吃一角烤肉饼。我现在想1275年到1292年马可波罗在中国游历时,一定在北京常吃这种烤饼,回意大利后仿着做,没有中国佐料,就用番茄和“起司”代替,成为现在意大利和美国风行的“比萨饼”,大小厚薄和吃法都一样。
五、一学期几次,几个同学约好星期六下午去东安市场。他们都骑自行车,我是全班最小,站在大同学后车轮的拐子上带我去。我们没有钱在市场上吃馆子买东西,而是去市场的广场听赵如海说书。说书的所在地摆一圈长板凳。坐满后,后来的就围圈站。有老年人来,青年人就让老年人坐,自己站着。我们是惟一的小孩观众,通常站在板凳后面。赵如海和他的助手用华北各省和东北方言说一段,学一段,逗一段(两人对说),唱一段,就是所谓的“说学逗唱”。一段之后,在地上放一面大锣,观众向大锣掷钱,然后再继续表演。我们小孩是白看白听。赵如海和掷钱的观众从不赶我们。现在想来,赵如海和他的观众,敬重老人,让着小孩,真可代表古都风气的淳朴与厚道。
近年来记性越来越差,以上是收到校庆筹备组来信后,迫思近七十年前的浮光掠影。顺以敬贺母校成立95周年纪念。并望母校100周年时我还能再一次道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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