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各种各样的人生:烦恼人生、忙碌人生、潇洒人生、辉煌人生……孔子与荣格,一位纪元前的东方圣人,一位本世纪的西方心理学大师,则不约而同地主张一种充实的人生。
荣格将人生一分为三:从呱呱落地到情窦初开,只是且慢坠人情网,须用心念书,学习生存的必要技能;从青春期到四十岁左右,要履行各种社会职责,要谋生、择偶、生儿育女;四十岁之后,才是人生最重要也是最充实的阶段,从以前的对人生物功能、社会功利的关注.转而注重并倾心于哲学、艺术与灵魂,去追求生命的意义,用马斯洛的话说,就是去满足人生最高层次的心理需求—“自我实现”。
孔子则是以“十进制”来划分人生阶段,“吾十有五而至于学,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荣格的“充实”,从物质到精神,从功利到审美,大体上以“四十岁”为转折点;而孔子的“充实”,从头至尾,都弥漫着形而上学气息。“而立”之前,须“志于学”,学“知”,学“礼”;方能“知天命”;之后,便逐渐进人一种“圣”与“神”的境界。孟子说:“充实之谓美,充实而有光辉之谓大,大而化之之谓圣,圣而不可知之之谓神。”“耳顺”,乃“圣通”之功能;“从心所欲,不逾矩”,则是“人神”之征兆—这二者,又同以“充实”为基础。
我们看荣格与孔子的人生.都是“充实而有光辉”的。荣格25岁取得医学学位,并在诊所任职,30岁任大学讲师。38岁那年,他人生的“充实”由“谋生”转向“自我实现”:荣格辞去诊所和讲师的职务,全身心地投人他所感兴趣的事业:分析心理学,并取得了辉煌的成就。
孔子的“命”要“苦”一些。若要给孔子写“悼词”,能开出的头衔也只有“委吏”(仓库管理员)、“乘田”(主持畜牧者)之类。东奔西跑,四处佐政传道却又四处碰壁。他的“充实”,全然不在世俗的功业,而在于他对哲学、智慧、艺术以及非凡人格的追求,以至他对中国乃至世界文化的卓越贡献。其实,孔子的本意是要热心救世,而且很执着,所谓“知其不可而为之”。只是“江流石不转”,一介书生无力回天。政治上的失意与窘迫,反倒凸显出他在学术文化上的充实与光辉。孔子在晚年(70岁之后)一定悟出了这一点,否则便不会发出那一通“十进制”的人生感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