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单是翅膀

2024-10-12 10:00:16 文题网 阅读:

    我叫丹宁,丹宁是我。

    小时候我的话特别多,看到谁都讲个没完,照道理小孩子见到陌生人总有些怕,我不是,我总搬个小凳子坐在家门口等,等到一有人路过,赶忙喊住他,先甜甜地叫一声,尔后想着法子多说话。只可惜我与母亲住的地方实在太偏僻,极少有人光顾,所以一天之中我做的最多的不是说话,而是等待。这样一来,渐渐地,我最擅长的也就不是与人交流,而是自言自语了。我很会跟自己说话。我要到山上去玩,出了门,我会说:“丹宁啊,怎么老往山上跑,山上有什么好玩的?”“山上好玩的多了,总比呆在家里有意思,家里太闷了。”“那你可要小心,摔下来可找不到救你的人。”“不会的,你放心吧。”走在山路上,我会说:“丹宁啊,那边的花多好看,摘些回去。”“男孩子还摘花,不害羞。”“摘了回去给妈妈呀。”“那好吧,我和你一起去摘。”于是我摘了花。下了山回家,我说:“丹宁啊,我们到家了。”“嗯。”我不断地扮演着我与丹宁的双重角色,我很喜欢自己发明的这种对话方式,乐此不疲,日子一长,我就觉得和别人说话都没意思了,谁都不如我自己了解我,谁都不像自己有那么多的共同语言。白天我和自己一起玩,晚上我和自己一起睡觉,我和自己是最好的朋友,也是惟一的朋友。

    我和丹宁在一起一直只是听到他的声音,直到五岁时才看清了他的模样。那次我发高烧,母亲背着我走了几十里路去看医生,一路上我总觉得有个和我差不多大小的孩子跟着我们,我们快,他也快,我们慢,他也慢,我没见过他,但总觉得面熟,我想他大概就是丹宁吧。我试着与他说些什么,但脑袋晕晕乎乎的,一片空白,连怎么张嘴都快不知道了。我昏迷了两天、两天里陪着我的有两个人,一个是母亲,一个是丹宁。母亲握着我的手,一遍一遍地叫我的名字,丹宁则在不远处微笑地看着我,那种说不清含意的微笑,让我感觉到自身的存在。后来我醒了,身边只有憔悴的母亲,丹宁不在,但以后每隔一段时间他又会重新出现。

    我的一场大病吓坏了母亲,母亲决定把我送到上海的外婆家里。

    我们是清晨出发的,先是乘汽车去火车站,一路上颠得很,我和母亲坐在一起,紧紧地靠着。丹宁稳稳地站在旁边,一点也不受车身晃动的影响,时不时和我轻声说几句话。我只是听,没有回答。几小时后,火车站到了,车站不大,但人却很多,至少我从来没有在一个地方看见过这么多人。噪噪的,是久违了的说话声。母亲用力地拉着我,生怕我被这嘈杂卷了去。陌生的环境里有太多的新鲜,以至两只稚嫩的眼睛忙得不知所措,来不及顾及身边的一切。我很想叫丹宁和我一起看,与我分享眼前奇妙的景象。可他不见了,怎么也找不到他。突然,远处传来呜呜的声响,响声越来越大,越来越近,我直着身一子向远处望,是绿颜色的,一点点的扩张,开始只是一个平面,尔后平面的背后引出许许多多的长方形,一节一节连带着朝车站迎来。

    我是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东西的,但似乎这个影像天生就存在于我的脑中,我知道它叫火车,很亲切,仿佛天天遇见一般。尽管如此,它的到来仍给我非同一般的震撼,呼啸着,刺激我缺乏锻炼的耳膜,夹带着卷来的风吹得我头皮发麻,头发如有生命般向上直立着。我以为雷霆般的它会将我带走,可惜这绿色的巨大物体连看都没看我一眼,一闪而过向下一个站台迎去。许许多多的长方形,一节一节地收起,化成一个绿色的面,绿色的面一点点地缩小,变成一个黑色的影子。我失望极了,仿佛被人遗弃了一般。这时眼前又出现了那个熟悉的身形,是丹宁,他还在我身边。我不再在意身边不断发生着的新鲜,我只是默默地看着丹宁,他是模糊的,模糊得让我仅仅能感受到他的存在。我问丹宁:“你会跟我一起走吗?”他没回答,“你一定要跟我走啊,没有你我会很寂寞的。”模糊的影像抖动了一下,我知道那表示丹宁答应了,我很开心。

    到了黄昏我们的车才来。跟着人与行李,我进了庞然大物的肚子里。起动了的火车,窗前不断地跳动着景色。我兴奋,不知疲倦的惊奇,仿佛忽闪过的任何一棵树、任何一片农地都是那么激动人心。这样的兴奋一直持续着,我几乎连吃饭和睡觉都不曾轻松过,母亲劝我安静些,我也只是稍稍停顿,再又投人到兴高采烈之中去。我知道丹宁是跟我一起上车的,他就在车厢里,但他太淡了,几乎要和车上的环境融成一体了。我看不清他,但愿他能和我一样,他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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