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怀着十分复杂的心情,迎来了第一次回中国。
那是1995年的秋天,外婆也在美国。因为妹妹五个月前刚出生。我跟妈妈、外婆,还有妹妹一起回到了祖国。
在飞机上我就开始担心,害怕回国后见我早就忘掉了的亲人,害怕跟亲人讲中文,但主要是害怕上学。
我是一个读不懂中文,不会写汉字,几乎不会说中国话的老外,怎能去上学呢?想到这里,就开始后悔跟着妈妈回中国了。我三岁时就离开了祖国,祖国什么样子,已经完全忘光了。我越想越怕、越后悔。但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再一睁眼,发现妈妈在叫我并兴奋地说:“我们已经落地了!已经到中国了!”哎呀!怎么这么快就到了?心里乱极了。一会儿激动、一会儿后悔、一会儿兴奋、一会儿害怕。但是,我还是一步步慢慢地往出口走去。望着人群,我忽然间看到了白发苍苍的爷爷,激动地喊道:“妈妈!妈妈!我看到他们了!我看到他们了!”我跑过去,但越跑越慢,心里突然觉得害羞。走到爷爷面前,似乎变了个人,呆呆地站在那里,不知说什么好。最后,还是妈妈说:“快叫爷爷。”我才开口,叫了一声:“爷爷。”
一个星期之后,当我刚把时差倒过来,妈妈就给我注册上学了。我虽然应该上三年级,但是因为我语文差,我妈妈和校长最后决定让我上二年级。
记得第一天上学,所有的同学都盯着我,在我背后议论我。记得最清楚的就是数学课上发生的一件事。老师在考除数和被除数。她叫我们都站起来,给我们每个人一道题,要我们说出哪个数是除数,哪个数是被除数。要是你能答出正确的答案,你就可以坐下。我孤零零地站着,望着一个接一个的同学坐卜。最后,就剩我一个人还没有坐下。全班同学的眼睛都紧紧地盯着我。老师一次又一次地给我讲什么是除数,什么是被除数。但是我就是听不明白。这使我感到很困窘。老师最后灰心了,就托同学们给我讲。
课间时,许多同学都跑到我的座位旁,给我讲阿拉伯数字。同学们的热情帮助,让我很感动。但同时也让我很好奇。他们怎么能认为我连阿拉伯数字都不认识,他们真的认为我有那么傻吗?
课间做操的时候,老有人在背后指着我说东说西:“你瞧,那个女孩是美国来的。”有的说:“咳!美国老外就长这样子呀!”还有的说:“那个外国佬是我们班的。笨透了。连除数和被除数都不懂。期末考试,她肯定会给我们班拉分。”之后,做操时,我不停地做错动作,害得后面同学不停地笑。那时我眼睛已经红了,差点没哭出来。心里真后悔回到中国,只想快回美国。在美国我的朋友多极了,我也是全年级拔尖的,更没有人骂我笨。我心里伤心极了。
回家后,我就跑进屋里哭,含在眼睛里一天的泪水,哗哗地往下流,一刻不停地怪妈妈叫我到中国来上学。但妈妈温和地说:“慢慢来,过一阵子就会好起来,别着急。”
后来,真像妈妈说的似的,我开始适应中国的环境。在同学当中,我也交了不少朋友。作业也不用妈妈、大姨或哥哥帮忙了。古诗也不再是哭着背了。字典也学会用了。数学更是一天一天地进步。没多久,小测验的分数也上去了。虽然我的进步使我很满意,但还有一件事没能让我完全踏实下来,那就是期末考试。
期末考试一天一天地走近了,我一天比一天紧张。心里一直没忘记一位同学说的:“她肯定会给我们班拉分。”心里怀着这句话,就更努力复匀。除了老师留的作业和复习题,我还给自己出练习题,背每首诗,还托家里人帮我默词。在期末考试的前一个星期,是我们全校的“百词听写”和“百道数学题竞赛”。我好不容易拿了一个双百,心里兴奋极了,但一想到期末考试也要争取得好成绩,心情就又一次紧张起来了。我天天苦苦地复习,直到考试的前一天。那天,我一点也没有复习,早早就上床休息了。
期末考试的那一天,上课铃好不容易地响了。手里紧紧握着的铅笔都快要断了。老师不慌不忙地发卷子,害得我坐也坐不住。接过考卷,我把整个卷子稍稍扫了一遍,一下就意识到这次考试难不倒我。经过一上午的艰苦奋斗,终于把试题做完了。虽然考完了,自我感觉也不错,但还是踏实不下来,心里直盼着第二天报分的时候。
终于盼到了报分的时刻,只听到:“刘爽同学,语文99.5、数学100,全班第一。”听到这句话,心里真高兴,很自豪。
后来,我听同学说,那位说我肯定给我们班拉分的孩子结果给我们班拉分。再加上我出色的一年,我被评为“三好生”,那位同学不好意思地跟我说“对不起”。我们俩也成为了好朋友。这一年,在我的努力下,在老师和同学的帮助、照顾下,我过得很充实、很有收获。
没过多少天,我又一次乘上飞机飞往美国。但是这次的心情完全不同了。在飞机上,我就开始盼着能再一次回祖国,能再一次跟祖国的同胞同学一起上学、一起为祖国争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