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 借酒浇愁 ”有关的作文
来源:文题网
时间:2024-11-18 08:15:58
《愁的回忆》
我最不情愿借酒浇愁。
诗人干这种事另有目的。他们是借酒浇诗。既然有“为赋新诗强说愁”,也会有“为赋新诗强饮酒”。李清照好像就属于后者,我才不相信她有什么酒量呢,然而她偏说:
新来疲,
非干病酒
不是悲秋。
从《漱玉集》中的一些作品看,好像她是经常跟酒作伴的。古人诗中带酒,是一种经久不衰的时髦,李清照也不过是仰古人之流芳,想使她的诗带点醉意而已。其实,她可能从来不曾真醉过,因为她的诗,太清醒;她的愁,太清醒。也许,女人都是如此。
我恰恰喜欢她的这种清醒!
想想自己这大半辈子,愁肠千结百结。特别是“文革”期间,愁肠之结更牢不可破了。因为“文革”带给你的愁肠可非同一般。
它不是那种酸溜溜的愁,还略带甜味;
也不是那种冷清清的愁,还略带凉意;
更不是那种缠绵绵的愁,还略带幽思。
这愁是粗砺的!
这愁是火辣辣的!
传说伍子青过昭关,一夜愁白了头。我相信,早就相信,完全可能。
“文革”期间,我日日夜夜如伍子骨之过昭关,然而,我宁肯愁白了头发,也不容有一滴酒落入我的愁肠i
愁,能用酒冲洗得掉吗?那是自我麻醉!麻醉一过,其愁依然如故,又何曾减得分毫。与其从不可解脱中求解脱,不如索性让那燎心的烈火烧炙自己。“文革”十年,在我,大约有六七年之久,无时无刻不忍受着火辣辣的愁的煎熬!
我真羡慕那些先知先觉的志士仁人,他们早就看穿了“文革”是一场历史大倒退,因而“文革”的种种折磨,对于他们只能燃烈郁积于心的民族之愤,国家之优,即或由此招致灾难,或慷慨赴死,或从容就义,那终究不是灵魂的自我窒息,而是正气的发泄飞扬!他们有福了!
而我,可怜虫,糊涂虫!直至“四人帮”倒台前夕,我还是那么相信“文革”对于拯救中国人民的免受二茬苦、二遍罪,是“完全必要的,非常及时的。洲文革”一开始,我便被确定为必得清涂而后可的“害人虫”,致使我的灵魂陷入了无底的悲哀和痛苦。我知道,我是无辜的,无辜而无救。我甚至也知道,别人也认为我是无辜的,也认为我是无辜而无救。人们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个无辜而无救的人被覆灭,被粉碎,身败名裂,家破人亡,祸延子孙。然而在这种情况下,我还必须4服自己确认承受这种牺牲为天经地义。一切一切都为了革命!我只能作这样的解释,革命需要“祭天”,需要我这个人来充当“祭天”的牺牲品。《论语》不是记载着的:“子贡欲去告朔之汽羊。子曰:“‘赐也l尔爱其羊,我爱其礼。”,这是自古皆然的,礼,至高无尚。革命如不举行这样一场史无前例的大典,便要半途而废,共产主义便万难实现。有什么办法呢?种种机缘使我充当了“告朔之汽羊”。我只有伸长脖子挨这一刀!既然如此,有什么办法呢?像我这号人,一旦被洗过脑筋,哪里会再生反骨?对革命当然不能怨,不能恨,不能仇视,甚至连屈原都不能当,投江,是自绝于人民,叫做反革命。别无出路,只有老老实实等那一刀向我这只汽羊的颈上砍来I连屈原都曾恨恨地喊过:“喷!国无人,,莫我知兮!”我这只汽羊敢喊吗?能喊吗?可以喊吗?“革命”,把你长吁短叹的权利也剥夺得干干净净!
如此这般愁苦的煎熬,在我不是一天、两天、三天,不是一月、两月、三月,也不是一年、两年、三年啊I妻,一天到晚为我提心吊胆,心神不安。而孩子,却一夭天飞快地成长。向未来的苦难成长!向那将轰向我们一家的那一声屏雳成长!我等候着这一声霹雳轰落我的头顶!
即便如此,我决不让一滴酒落入我的愁肠。整个“文革修期间,我大概不曾吃过什么酒,绝对地不曾因愁苦而吃酒。甚至,愁苦之极时,会掐熄烟头,烟,也是麻醉,也可能稍稍间隔我的愁苦于瞬顷。我不需要,既然我这颗心必须承受这愁苦就让它清醒地,直接地,无任何间隔地去承受、去感受I让它活生生地被如磐的威压碾个血肉淋漓,这反而可以使我略得些慰藉,否则我何以谢罪于我的亲人,谢罪于天下呢?
“昔为座上客,今为阶下囚。”只有成了阶下囚,才能回想到当初自己作为座上客的时候,那才是可怜虫之最可怜者!那才是糊涂虫之最糊涂者!
然而,不做“磕头虫”!—能吗?事实上,不得不低头,已经做了“低头虫”!
然而,清醒,清醒地承受愁苦,清醒地承受煎熬、磨难,不做“陇睡虫”卫
只是由于经受了“文革”的那番清醒的愁苦,我才觉悟到,“神好装,鬼难当艺”
一个人如果被“神”变他为“鬼”了,这鬼却获得了神所不可能获得的机会,他可以亲身感知一颗注定要被奉献于祭坛的、被绝望碾得血肉淋漓的心,竟是如此的滚烫而炽烈啊!
说到哪里去了,开头我不是说的李清照吗?李清照的愁,跟“文革”所带给的愁,根本不同,那是另外的一种,高雅而富有韵致。但我喜欢她愁得清醒,并不曾真的在酒壶里久浸过。还有李商隐的诗,《无题》云:
重韩深下莫愁堂
卧后清宵细细长
细细地,一缕缕地,像用锋利的刀尖,膏切着自己的心。
这愁,也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