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被晨光吻醒的一滴水,自赣南的崇山峻岭间滑落。起初,我酣睡在青草与泥土的温床之上,风儿一摇,便悄然跌入溪涧之中。溪水淙淙,像一曲欢歌,我随之轻快跳跃,左冲右突,奔向山下狭仄而未知的溪流。
一路奔流,我汇入了蜿蜒的赣江。江水缓缓前行,如同沉稳行走的旅人。行至吉安附近,我遇到了一位头戴斗笠的采茶女,她哼着婉转的山歌,手上采摘着嫩绿的茶叶。我悄悄沾湿她卷起的裤脚,听到她清脆的笑声如铃铛般响起:“哎呀,这水调皮得很嘛!”我随她歌声起落而翻动,仿佛也沾满了山间清洌芬芳的茶香。
我来到南昌城下,水声渐次宏大,更添了喧哗的人声与车鸣。滕王阁巍然矗立江畔,琉璃瓦在阳光下灿然生辉,几乎晃晕了我这小水滴的眼睛。船儿驶过八一大桥,我在船尾的浪花中跳跃着,看着桥下巨大的桥墩如巨人踏水而立,仰望着来往穿梭的舟船。远处,秋水广场的喷泉冲天而起,如无数水做的烟花散落人间;摩天轮缓缓旋转,仿佛一个巨大的彩色圆环,温柔地将整座城市揽入怀中。我与小伙伴簇拥着顺流而下,悠悠然滑进了城市跳动的血脉里。
再往下,我渐渐流入了宽阔的鄱阳湖水域。湖面浩渺如镜,澄澈明净,倒映着天光云影,我仿佛置身于空中,欢快地上下翻腾着。这时,一群白鹤翩跹掠过水面,翅膀扇动的风拂过我的脸颊,一只小鹤还好奇地低下头,用尖喙轻啄水面,我急忙躲闪,呼——,险些我就被生吞了。我慌乱地跟上队伍。旁边,一头江豚从水中跃起,黝黑的脊背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我兴奋地追逐着它,在浪花间捉着迷藏,湖面上洒满了我们嬉戏追逐的粼粼波光。
当头顶上是满天星光时,我离江湖交汇之地已不再是遥不可及。我凝神回望,这一路所历,如一幅斑斓画卷缓缓展开:山间采茶女的歌声清越,江畔滕王阁的檐角耸入云端,白鹤江豚逐浪的轻灵舞姿……它们如温润无声的墨迹,早已在奔流之中渗入我澄澈的内心。
黎明时分,作为一滴水,我来到了喧腾奔流的长江边,跃入江流,奔向大海。我知道,作为一滴水,我终于以水的方式走过来赣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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