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小便与外婆生活在一起,那时,她脸上总是流溢着幸福的笑容。
我上幼儿园了,每天由外婆来接送。一路上我蹦蹦跳跳地,外婆总是温柔地叮嘱我说:“爱孙哪,你要小心点,别摔伤了,也别碰倒了,路上不要又跑又跳的,这会伤脚伤膝盖……”她说这话时,我只想挣脱她牵着我的手,也看不懂她眼神里的担忧。朝她做个鬼脸,我扭头便跑入了幼儿园的大门,我边跑边划拉的双手带起了一阵风,吹散了身后外婆传来的微微叹气声。
上小学后,我忙碌起来,也不再天真。外婆只是静静地坐在餐厅一角,她总是喜欢笑着望向我,一直慈祥地注视着我,她那双好似一轮新月的眼眸紧紧跟随我的身影,她的嘴角微微上扬,那饱经风霜的脸上,一条条鱼尾纹随笑容而聚合在一起,老年斑缩成一团褐色的花影,让外婆变得更柔和更温暖,让我更加恃宠而骄,更加肆意妄为。
当我又一次调皮摔倒跌伤时,外婆一边贴心地给我上药,一边不厌其烦地叮嘱我:“孙孙啊,你一定要注意,不要跑嘛,不要跳呀,不要让自己受伤啊……”疼痛让我懊恼不已,却又无从发泄,外婆一个又一个的“不要”“不要”“不要”,点燃了我的戾气,我猛地抬头冲着外婆大吼:“烦死了!能不能别唠叨了!能不能体会下我的感受!”我拐着受伤的腿,气冲冲地进了房间,“砰”地一声关上房门,把惊愕的外婆和她重重的叹息声,关在房门外……
我开始讨厌外婆,疏远她,刻意避开她想要牵我的手。外婆也不做声,却依旧默默地给我准备营养又丰盛的早晚餐,温度刚刚好的牛奶,干净整洁的衣物……一切如常,一切又好像不一样。
我终于为我的粗心和狠心,付出了代价。一天,癌症晚期的外婆在客厅不小心摔倒了,我却因习惯性地关上了房门而听不见外婆的呼救……
外婆被查出伤着了内脏,住进了医院。病床上外婆那消瘦的身形,腊黄的脸色,无力的眼神和痛苦的呻吟,如同千万根银针扎在我的心上,我心痛得任泪水在脸上流淌成了河。
我坐在病床边,搓着外婆冰冷的手,想让它们变得如从前一样温暖,我想起了外婆的各种唠叨:早晨上学时叮嘱我不与同学吵架,晚上叮嘱我要添衣,注意不着凉;吃饭时叮嘱我不挑食,要多吃青菜;过马路时紧紧拉着我的手叮嘱我不乱跑乱跳,要走人行横道;下雨天叮嘱我不淋雨,要打伞,当心感冒……这些以往让我不以为然、听得耳朵都起茧的唠叨,竟那么清晰地回响在我耳边。那一刻我终于明白了外婆的良苦用心!正因为她经受病痛,她才更希望我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她给予我的,是浓得化不开的爱啊。我的泪来得更汹涌了。
外婆还是走了,她是那样不舍。每次清明扫墓时,看着她的遗像,我的心里便泛起阵阵酸楚。遗憾和悔恨,时不时地,撕咬着我。那天晚上,我梦见了外婆,我问她为什么如此关心我,舍不得我,她用那又虚又实的手抱紧我,说:“你是我的爱孙孙呀!”我紧紧地依偎在她的怀里,牵起她温暖的手……
(指导老师:向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