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公公年轻时肯定比老公帅,这是我们一家人都举手表决过的。
我嫁给老公时,公公六十多岁,身体很结实,一年四季连感冒也没有一次。公公年轻时在南方工作,烧得一手好菜,尤其是红烧肉和糖醋带鱼,真是做绝了。
公公对婆婆、对儿子很是一般,动不动还会吼上几句。但对孙女,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碎了。百依百顺,万依万顺,是我从未见过的好脾气。
老公和前妻离婚后,公公多次拿着梳子,带着孙女,在学校门口找人给孙女梳头。我嫁过来之后,公公每天要做两锅饭,给孙女开小灶。
从我接手养育大孙女儿开始,公公待我就远远胜过自己的儿女了。看到我和孙女相处甚好,孩子在各个方面都有了起色,他喜在心里。
孩子对我越依赖,他对我的态度就越好,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渐渐也被捧在手心里了。买零食开始变成买两份,记住了我的口味喜好,经常变着花样做我喜欢的饭菜。
听说我怀孕之后,竟拟了一份菜谱贴在门上,营养搭配,一心一意伺候起我和大孙女的饮食。每天早早起床,到菜市场找最新鲜的食材,用一上午的时间,精心烹饪。刚刚好赶到我和大妞放学回家,关火吃饭。
我们饥肠辘辘,自然经不起这香味的诱惑,他就一边笑眯眯地看我们狼吞虎咽,一边叮嘱我们慢点吃,那种满足和成就,比中了五百万大奖,还要过之而无不及。
整个孕期,我胖了足足40斤,除了肚子一天天大了,竟然没有一点儿不适。每天吃完饭,在我、老公和大妞摸摸嘴,拍拍屁股,无比满足地撤回自己家时,公公就会追问一句:明天想吃啥?说吃什么就做什么。
公公的床头除了二胡的琴谱,就是菜谱;电视播放的不是体育频道,就是做饭频道。十几年来,天天如此。
我生下二妞,公公连说:“好,好,女孩好,男孩多动太烦人。”接下来就是各种汤:鲫鱼汤、猪蹄汤、醪糟汤……
尤其是那鲫鱼汤,没有一点点腥味,原来光鱼就要在锅里炸上三遍。那鱼买回之后,虽然已经杀洗过,但是公公再去一遍鱼鳞,内脏全部取干净,冲洗好几遍,一点一点撕下黑黑的鱼腥线,轻轻地裹上一些面粉。
炸得焦黄之后,放在青花瓷一样的炖锅里炖烂,最后放入葱花香菜,浓浓的白汤上漂浮着翠绿的葱花香菜,鲜香的味道扑鼻而来。
猪蹄拿回家后,要用小镊子一根一根将细缝里的毛去干净,进行腌制。一切就绪,加入冬瓜和东北糯玉米,一起炖四个小时以上。
猪蹄儿早已炖烂,那玉米的甜香和猪蹄的肉香混在一起,沁人心脾,忍不住将碗里的汤一口喝完。再吃一块,早已浸满肉香和玉米甜香的冬瓜,软软的,糯糯的,一任汁水在口腔里肆意流窜,真是珍馐佳肴。
怕我吃腻了,竟炸了小虾给我送来。那香酥的小红虾,或单个或抱成一团。用蛋液和面粉液浸泡后,在油锅里至少炸三遍,外酥里嫩,光是这股海鲜味儿,就足以让人垂涎三尺了。
虾的香味,酥脆浓郁;裹在外面的金黄蛋液,被炸得薄脆咸香,我一个人就吃了一盘。后来听说,怕小虾嘴尖扎着我,公公竟然一个一个用剪刀剪去,整整剪了一个上午,手被虾嘴扎破了许多地方。这如慈父疼爱女儿的情怀,让我眼泪汪汪,再也不肯吃这道菜了。
小女儿慢慢长大,这俩孙女就成了公公的俩宝贝疙瘩。一推门,只要见这俩孙女回来了,脸就笑开了花。看看这个,看看那个,那嘴就再也合不住了。先是从卧室里,小心翼翼拿出早已准备好的两个人最爱吃的零食,让两人一边看电视一边吃;然后进厨房,将饭菜盛盘。我负责端饭、摆桌椅。
饭桌上,一会儿给大孙女夹爱吃的菜,一会儿又给二孙女夹爱吃的菜,自己没吃倒像饱了一样。我劝公公自己吃,严肃地说:这样迟早会把孩子们惯坏的。却从来没有奏效过。
这俩孙女打小,光是坐那种投币的摇摇车,每人至少最有成百上千次了吧。公园里做沙画、贴画,坐小火车、跳蹦蹦床、坐“阿拉伯飞毯”……公公的钱,花得自己觉得舒坦极了。
大妞上了大学,公公失落了一段时间,平时就把精力全部投入到二妞身上了。红烧肉,红烧排骨,炸带鱼,炸平菇,每个周末都换着花样做。你只要问起我们家谁做饭好,二妞就无比自豪地夸:“爷爷的手艺最棒,最好吃的饭就是爷爷做的饭,谁也赶不上爷爷的手艺!”
想来二妞的味蕾,全是爷爷的味道。这俩孙女的身高远远超过同龄人,这也得益于爷爷做的饭菜的滋养了吧。
转眼间公公已经70多岁了,头发花白,身体还算硬朗,依然终日在为孙女的口味和营养,穿梭在早市和家之间。床头的琴谱不知什么时候收了起来,只剩下了菜谱;电视里经常播放的主题,也变成了《舌尖上的中国》……
公公在安静的屋子里期许敲门声,只要伴随着“爷爷,我回来了!”的欢叫声,他就堆起笑脸,一路小跑,出门迎接。这一刻,仿佛整屋的空气都跟着欢愉起来,流动起来,热闹起来了。一切如故,二妞吃零食、看电视,我去盛饭。只是厨房里,不知什么时候摆了一把椅子,公公做饭站累了,就坐下歇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