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声是村庄惟一的风景，伴着清晨的第一声牛哞划破清脆的天空，琅琅的书声便弥漫了校园和村庄，也笼罩了村庄周围的田野和鸟声。童年最迷人的日子就在这铃声的悠扬中装进书包，走进那一排矮矮的土墙和土墙外宽广的世界。
心系已久的铃儿终于一丝不挂地呈现在了我的眼前。那是一架名副其实的铃儿，黄铜为壳，被时间的一双大手抚摸得油光闪亮，金属为杆，黄铜铃籽饱满圆润。每次上课的时候，老师便用沾满粉笔灰的手握住铃杆，用力摇起来，那铜铃籽撞击铃壳的声音极为悦耳，我们便踏着这悦耳动听的声音走进教室，听教师念“a- o- e”，教“人、口、手”。我握惯了牧鞭的小手很是笨拙，使尽吃奶的气力也很难划出像样的笔划，吆喝惯了牛的嗓子总觉得这些陌生的朋友名字太怪。但铃声的诱惑坚强而持久，铿锵而悠长。“牛角”“羊毛”便在我长满青草的脑袋瓜里种下了长长的希望。我多么希望下课时老师让我去摇那杆铃，好满足我渴盼了整个童年的心愿，但放学的铃声仍然在别人的手中清脆起来，我走出教室的心情便和铃声一起落了下来，埋在校园四周深厚的黄土深处，很快又和青草野花一起疯弥了整个春天。
铃声又一次响起，闰土红红的圆脸上写满了先生毫不客气的眼神，鲁迅刻着“早”字的八仙桌在黄土堆砌的校园里渐渐突出，还有那匹拉着泥泞在夜间行走的日本马，从山海关到嘉峪关横亘万里、巨龙般蜿蜓盘旋的长城，都被那枝轻灵的铃籽钉在一尘不染的铜壳之上。每一次撞击都是一支优美的乐曲，每一次响动都是一篇律动的诗章，每一次铃声都不是手在动，而是心在动、心在响、心在哭泣、心在歌唱。渴望摇铃的心情与我心中沉淀的汉字和汉字所告诉我的故事一样沉重，充满了喜悦和忧伤。最后一次聆听铃声的感觉十模糊，当半截钢筒沙哑的叫声敲击耳鼓时，童年已经在指缝间悄悄溜走，摇铃的渴望也随着铃声的远去消逝在漫长的山路上。
告别铃声我开始有了思想，沿着铃声告诉我的故事去追寻遥远的梦，每走一步，铃声仿佛都在耳畔回响。后来我听惯了电铃急促的吼叫，便忘了那铜铃的悠扬，现在回想起来，记忆的铃铛始终撞不响被红尘锈钝的耳鼓。夜深人静时我独自面对灯光，面对忘却已久的心事，我没摇动的那杆铃儿，仿佛仍坐在土墙的窗前，等待接送童年的那双手，去拭擦日子的脸庞。（2004年腊月于砚台山麓分水阁畔）
作者简介
石苍林，笔名信步天涯，男，天水秦州秦岭石家河人，爱好文学，曾为人师，现为职业农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