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你,东贺先生。”女子满脸笑意,拍了拍身边男子的肩膀,走出了咖啡厅。
东贺先生挠挠头,掏出手机,找出熟悉的联系人,拨通。
“在家是吗?好的,我这边已经忙完了,我马上过去,你不急是吧……恩,好。”东贺先生笑着挂断电话,穿上风衣到前台结账,匆匆忙发动汽车,手不停的搓着。
寒冷的冬天是北江的特色,这里寒冷又不容易下雪,气温常常低到离谱,在这里的常住民或许早已习惯,可东贺先生却不是——从早上驱车匆匆赶到北江,主要是为了一件事。
“你看我穿这件好看不。”女孩拿着一件衣服在身上比划。
“你就非得走吗?”东贺先生抽起自己从未抽过的香烟,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
“没办法啊,我父亲要我去帮忙。”女孩坐到沙发上,把衣服放到一旁,“没关系的,我过不了多久就会回来的。”
“多久,一辈子么?移民过后你回这都难。”东贺先生声音有些颤抖,“他们都来看你了吗。”
“都来了,不过那时候我还没有整理行李,我想和你一起整理。”
“谢谢你还这么看重我。”
“没事啦,咱们多么好的朋友,你还谢毛线谢。”女孩又重现欢乐的表情,跳起来又把衣服放在身子前面。
“我穿这件走到底好不好看。”
“好看,你穿什么都好看。”东贺先生熄灭烟,他觉得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就没什么好埋怨的了,徒劳的语言再怎么说也改变不了现实。
“对了,穗子。你是明天上午的飞机吗?”东贺先生开始帮忙收拾东西。
“慢着!那东西你不能动!”穗子小姐光着脚跑过来,把东贺先生整理的东西一股脑抱走,留下东贺先生独自在那发呆。
“是啊,明天上我十点半的飞机,直飞迈阿密。”另一个房间的穗子小姐貌似想起了东贺先生的问题,回答道。
“那用不用我送你去机场。”
“不用了,你回去吧。我今天把你从北伊大老远的叫过来已经是很麻烦你了。我就是想见见你,说真的,我不知道下次见面是在什么时候,在什么地点,听起来很荒谬,可事实就是这样,有时候你不知道离别的日子有多么长。三年还是五年,或是更长。你我都说不上来。其实离别是难的,可过了那一阵子就渐渐适应没有某个人的日子,联系也可能不如以前紧密,可在未来有预谋或是纯粹偶遇的相见都会让心里觉得暖烘烘的,这就是人的本性,它能击败时间。”
“好吧,那到时候你注意安全。”
东贺先生忘记了自己是什么时间出来的,只记得坐在车里要走的时候穗子小姐在楼上不停的招手,仿佛要把毕生的力气全部挥出来。
“除了这次,就没有机会了吧。”东贺先生摇上车窗,打开CD,《告别娑婆》的歌声传入东贺先生的耳朵。
茫茫人生,千百次相聚,有喜新总有厌旧。
“先生,你要的可不可以给你换成雪碧。”
“哦?没有Whisky了吗?”东贺先生不相信。
“不是的,我与你从未相识,只是怕你喝的这么激。”酒保显得很是诚恳。
“谢谢关心。“东贺先生喝了一口酒,说道。
“想想她不爱你的,你还为何枉费这力气。”酒保像是心理学家般的对东贺先生侃侃而谈。
“哦?你怎么这么肯定我是受到了感情上的挫折。”东贺先生微微一笑,他知道他心里想的是什么,而别人不知道。
“那么,说来听听如何。”酒保像是对东贺先生有了兴趣,停下手中的活,把胳膊搭在吧台上,聆听东贺先生的一语一言。
“你叫什么名字,酒保先生。”
“我叫什么不重要,我宁愿以后你能想起一个令你记忆深刻的普通酒保,而不是充满各种名字茫茫人海中的一员。”
“说的好!”忽然间从背后想起沧桑的男声,一脸胡须的男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坐到了东贺先生的旁边,显得格外沉稳。
“臧先生,好久不见。”酒保像是见到亲人,跟那位臧先生促膝交谈。
“先生,敢问贵姓。”
“叫我东贺先生就好。”
“你好东贺先生,我是臧先生。是这个酒吧的常客,这位呢,是这里的一级酒保,叫封臣小姐。我们俩是很好的朋友,曾经一起走过很多地方,创过业,游过学,到现在算是安顿下来,有了一份安逸的生活。”
“看起来你们现在是过的不错呢。”东贺先生抿了一口Whisky,看着封臣小姐端上来的雪碧,有种说不出的心灵上的触感。
“想听听我们的故事么。”
“但说无妨。”东贺先生指指自己的耳朵,表示洗耳恭听。
“我们的家在三年前被强制拆迁,就在一座后山上。那时候我还是一个人住,我独自出去旅行,但等到我回家的时候发现那座后山不见了,一问才知道,是当地政府为了盖更好的政府办公楼,将一整座山都铲平,无论镇上人民怎么反抗都无济于事。于是我离开那座城镇,想找一种全新的生活,恰巧这时候遇见了封臣小姐,她是在满洲里,俄罗斯那边边境接手了她祖爷爷的一个茶馆,生意冷冷清清,不过好处是没有凡尘琐事来敲门,所以她还是满自在的。不过我们都有一个梦想,都想去远方看看,于是我们一拍即合,背上行囊,走入我们从来没有去过的地方。”
“三年后,你们却在这里,依旧看着酒吧里的各色人物,各式各样的生活姿态,不也沦落为众人了吗。”东贺先生一口气将被子里的Whisky喝完,换上雪碧。
“你说的没错,我们走过那么多地方,有过那么多想法,却到最后还是抵不过时间和生活,我们还是要填饱我们的肚子,我们还是要脱离梦境回到现实。其实,想想大多数人都是这样,我们不知道自己下一秒会发生什么,也不知道未来会是怎样的境地,可我们不还是要走吗,还是要面对生活。可能有人成功有人失败,但未必失败的不比成功的更幸福。”臧先生一脸严肃的表情,他继续说道,“我有一个朋友,他就是一个失败者,事业上失败,感情上失败,连家里的关系都搞得很失败,可他自己生活的很愉快,自给自足,保持着乐观的生活姿态,最后却因为膀胱癌死了,死的时候一个人都没有去看他,还是我帮他买的墓地和棺材。我说’世风日下,人心不古‘这种话可能太过激,不过我找不到能替代它所能代表我心里想法的一句话,所有人都巴结那些有权有势的人。大多数人是好人没错,可你看看,假如明天有一个坏人犯了一个大错,整的全国不安宁,这就是一个人啊,一个坏人就能带走一群好人,那那群好人上哪里说理,没有人听啊。人都是按照自己利益先做事的没有例外,我和封臣小姐一路上见过太多令人气愤的事情,你说一个中国人把另一个中国人踩在脚底下还叫嚣着’谁赶过来试试!‘这样的话实在是令很多偶人感到失望啊。”臧先生像是松了一口气。
“很久没有讲出过这么多心里话了,是不敢讲。”
沉默良久,东贺先生率先开口,他对风尘小姐说:“你不是认为我感情上出了问题吗,其实我也有我的故事,你们有兴趣吗。”
封臣小姐望了一下臧先生,立马回道:“我们都有相似之处,你说出来吧,或许能减轻你的负担。”
“我毫不谦虚的讲,我是一个很会交朋友的人。”东贺先生一口将雪碧全部倒入口中,擦了擦嘴,继续说道,“抱歉,失礼了。恩,不过这些日子,我那些重要的朋友都一个一个走了,当然我不是指去世,而是要不去别的国家,要不去别的城市,最远的作为航天志愿上了火星,单程,到了火星就回不到地球,在火星要待一辈子。最近的也是去了加拿大,他们的离开都有一个共同的理由:在这里呆不下去。可能听起来挺荒谬的,不过我能感受的到他们的想法,其中有一个朋友,她比我大,我叫她叶姐。有天夜里我们一起出去玩,她遭到了调戏,我们双方一群人打起了架,斗殴中叶姐受伤,我连夜背她上医院去挂急诊,知道医院的答复是什么吗,他们笑嘻嘻的说:‘我们刚出去接手了一个病号,这个应该没什么大碍,我们先休息一下,等一会给她做检查。’结果最后是叶姐下肢瘫痪,靠轮椅走路,妈的当时我们就要告上法庭,可那该死的医院想和我们私聊,我们不同意,结果警察局的就来了,原来他们有关系,我当时就笑了,我说我执意要告上法庭,结果被抓去坐了一个月牢,没人管我。等我出来的时候他们都已经出国了。而今天,我刚送走最后一个人,就过来想在这里买醉。然后,就这样了,你们都看到了,也都知道了。” 东贺先生的眼神迷离,仿佛有沉浸在往事的回忆当中。
“唯一能击败时间的是什么,信念?心?我想都不是,可能就是生活。生活在逼着我们往前走下去,我们无论多么想念思念某个人或是某种生活都会在生活的驱赶下一天天的过去,可能在这种无声的逼迫下到了某日发现自己想要的某些东西随着时间的推移都变了样子,我们能抱怨吗,我们不能,我们没有时间抱怨这件事就要赶忙去做下一件事,中国的快节奏生活不是谁都能适应的,不能适应的都成为了一些人们眼中写的‘废柴’‘差生’之类的标签,这种人会有两个极端,一种是生活卑微,始终生活在社会的最底层,不过还有一种就是超高的生活方式,比任何人都了不起,都要好。而那些平平庸庸的人只有一种生活方式,碌碌匆匆的过完平淡的一生。”
“不过那些甘愿平淡一生的人也不能说没有成功和幸福对吗?”封臣小姐开口问东贺先生。
“没错,没有人会错。只有不恰当的时候。”东贺先生摆了摆手,表示赞同。
随后东贺先生看了看表,甚是惊讶的说:“抱歉,两位,我的时间不允许我继续与你们交谈了。你们很不错,不过我还有句话想告诉你们。”东贺先生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你喜欢的人他讨厌,他喜欢的人你讨厌;你认为很不错的人别人感觉很差劲,别人认为很不错的人你感觉很差劲。这就是生活。我们都要勇敢面对生活,无论它给了你什么样的压力,对么,两位。”
“对。”
臧先生和封臣小姐站起身,向东贺先生的酒杯里添了点Whisky。
“祝你顺风,无论什么事,朋友还会见面的,还会有新的,不要变得颓废,那是谁都不想看到的。”
“谢谢。”
门口,一位女子轻轻拍了一下身旁男子的肩膀,低声嘀咕了一句话,谁也没听到,就匆匆走出去了。
“没错,这就是生活。”东贺先生发动车子,喃喃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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