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逢佳节倍思亲”。春节前夕,我带着母亲精心编织的新毛线衣和全家人深深的祝福,搭上了去外婆家的公共汽车。车窗外,每一眼闪过的都是一个火热的场面:有的盖着离楼大厦,有的则进行着农田水利建设…但我已无心欣赏这肚丽的场面,因为我的心已飞到了外婆家,飞到了我那苦命”的小舅舅身边了。小舅舅是撑着小方凳步入我的童年的。他也曾有过金色的童年,有过童年的五彩梦;可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可恶的病魔—小儿脊椎炎永远剥夺了他站立的权利。从那以后,孤独和寂寞便成了小舅舅形影不离的“亲密朋友”。他常常一个人静静地坐在门口,望着同龄的孩子们沐着朝霞向学校走去,又踏着余晖放学归来,眼睛里滚动着苦涩的泪花,他是多么的想上学啊卫随着岁月的流失,小舅舅也在艰难地成长着。他渐渐地觉得自己是家里的累赘,于是从十四岁开始坚决不吃午饭,以此省下那点可怜的口粮。我记得那也是一个春节,我跟着父母去外婆家拜年。午饭做好了,我们围坐在桌边,母亲见小舅舅迟迟不来,便要去叫他,这时,只听见外公干咳了几声,母亲止步了,屋里立刻寂静下来。我手里抓着一片肉正要往嘴里塞,发现大人们都低着头,板着脸;节日里应该具有的欢快、和谐被冲得无影无踪。我连忙把肉放进盘里,跳下凳子,走进了小舅舅的那间小屋,我清楚地记得,当时小舅舅的眼睛有点红,未擦净的泪痕还清晰可辨。他见我进来,连忙用袖子拭了一下眼睛,强装着笑脸,伸手来抱我。我坐在他那失去知觉的大腿上,用我那双稚嫩的小手从口袋里抓出几粒花生米叫他吃。不知是由于我的天真还是他内心的极大痛楚,他又哭了,哭得那么的伤心,以至我也流下了眼泪。也就是两年以后,外公由于积劳成疾,便长期卧床不起。在那些日子里,母亲便经常去外婆家,在一个漆黑的夜晚,母亲突然从外婆家赶回来了,这一夜,母亲房里的灯始终亮着。第二天一大早,母亲把我叫醒,告诉我外公去世了,由于我要上学,便叫我留在家里,而且要我把我的房间收拾一下,说过两天会来人的。
三天过去了,父母才拖着疲惫的身躯从外婆家回来,除了每人多了一个黑袖套,并没有别的。后来,母亲告诉我,在外公去世的时候,外公紧紧抓住村支书的手,嘴巴翁动—说不出话来,一行老泪从他那饱经风霜的脸上流淌过。在场的人都哭了,大家都知道外公不放心小舅舅啊!丧事过后,母亲要把小舅舅接回家,可村支书执意不肯,他说:“姑娘啊!你放心吧,你爹把你弟托付给我们了,就是我们再穷,就是全村人讨饭,也会从牙缝里挤出一口饭,不会让你弟挨饿的。”听到这里,我禁不住哭了,我为这种党恩民情所深深地打动。前不久我突然收到小舅舅写给我的一封信,我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因为在我的记忆里,他是不识字的。从信中得知,小舅舅进了村里的服装厂,他是个门卫,月工资有一百二十多元,他还请我寒假里去看看,并说他会到车站接我的。“洋口到了。”乘务员的喊声打断了我的思绪。我连忙走下汽车。在人群中,我使劲地寻找着那张使我梦魂萦绕的“小方凳”,但投入我的眼帘的则是一辆崭新的手摇车,在车上,一个精神饱满的青年正朝我挥手。我紧步走上前去,紧紧地握住他的手—还需说什么呢?我们行进在一条宽阔的乡村公路上。两旁麦田的麦苗在阳光的照耀下正萌发着生机,它们伸着腰,抹着睡意朦胧的双眼,抚摸着身体。它们要清除冬日的痕迹,迎接春天的洗牛L。!一路上,小舅舅有说有笑。从他那里得知,村支部对他们残疾人十分关心,不但从物质上给予满足,还给他们补给精神食粮,用爱的甘露滋润他们干涸的心灵。每当他们遇到生活、工作上的困难时,村委会一班人便会出现在他们面前,对他们鼓励、引导,使他们树立信心,去克服、战胜困难,勇敢地生活下去。他们从心底里感到:“还是党好,还是社会主义好。”吃过晚饭,外婆和我便坐在电视机前观看精彩的节目了,可小舅舅却不见了踪影。外婆好像看出了我的疑惑,笑道:“你家小舅舅啊!可是脱胎换骨了,这不,他想趁假期补一补文化呢!”我听着听着,不禁想起了一支歌,歌的名字叫《在希望的田野上》。在这田野上,点点春意汇作了一个春的海洋,在这个海洋上,一盏闪亮的明灯正指引着我们,驾起生命的风帆,驶向灿烂的未来。思念亲爱的哥哥此时,我握着饱蘸着泪水的笔在日记中对哥哥倾诉我的悲痛。回想去年你休假在家时,逗我说要看我的秘密。我生怕你笑话,不让你看。兄妹俩欢闹的情景此刻还历历在目。
然而,仅一年之隔,你就给我的日记提供了一篇不寻常的素材。哥呀!无论如何,我和父母也没有想到你会牺牲。直到今天中午我嫂子吐露真情前,我们还一直蒙在鼓里,可是你离开人间已一个多月了。你知道吗?今天是正月十四。春节刚过,、喜气未散。明夭还有一个元宵节在等待着我们去欢度,然而……’今天中午吃过饭,妈妈忙着煮元宵,爸爸忙着炒花生,我和嫂子一时插不上手,就在一旁闲玩。说笑间,我发现不知怎的我嫂子她老走神,对于我的问话常常报之以苦笑。于是,我打趣地说:“嫂子,你怎么了?是不是让我哥哥把魂给牵走了?”听了我的话,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正在这时,爸爸端了半簸箕花生走进来。我一见故意惊呼道:“嘿,这么多呀!嫂子,看咱爸妈多疼你和我哥,给你们炒这么多花生。”嫂子忙说:“爸,我拿不了这么多。”“怎么拿不了,松林爱吃花生,别的少带点,这不会有多重。”“不,松林他……”“拿不了可以打邮包,你只给松林带点元宵。”“妈……”突然,嫂子失声哀痛地喊叫把全家人惊住了。只见她泪如雨下,牙齿紧咬下嘴唇,一下子扑倒在椅子上。随后,她仰起头硬咽地说:“爸妈,大后天我就要走了,今天该把一切都告诉你们了。松林他不在了。”“什么?”真如晴空霹雳,爸妈失声地惊叫着。随着嫂子泣不成声的叙述,全家人守着你的遗物,捧着那用你的年轻生命换来的军功章失声地痛哭着。十几天来,爸妈和我口头上不断唠叨着活泼可爱的你,如今你已为国捐躯了。哥哥,你去得好早呀!你知道你的死给全家带来了多么大的悲痛吗?视你为掌上明珠的爸妈从中午一直哭到夜晚,现在已经夜里十一点了,可他们还在木然地坐着。再就是我的嫂子,是的,她的确是爸妈的好儿媳。我真想象不出这些天痰削的她,是怎样熬过来的。部队于元月16日把你壮烈牺牲的消息通知给她。不难瘫,噩耗对她的打击是多么的沉重。然而,在巨大的悲痛之中,她想到的不是自己,而首先是她的公婆—我们年迈的双亲。为了让老人欢度一个佳节,她请求部队先不要把噩耗传到我们家中,并且请假千里迢迢于腊月25日来到家中(谎称你军训任务重,不能同来),陪父母过年。她,一个从小在城里长大的姑娘,心地竟是这样的好,不但不嫌弃我们“土”,而且来到家中事事抢着干,待我如亲妹妹。我知道你们感情很深,而且到你出发时,你们结婚还不到三个月。正是难舍难分的时候,但她没有怨言,而是强抑着内心的巨大痛苦祝你凯旋;当你牺牲之后,她又把全部的爱倾注在我们的父母身上。她以崇高的品德赢得了邻里乡亲的高度评价,这是爸妈在巨坳之中所感到欣慰的。哥哥,你走了,你带着对爸妈未尽完做儿子的义务的内疚,对爱妻的热恋,对人生的依恋走了。爸妈失去了一个孝顺的好儿子,嫂子她失去了一个心爱的好丈夫,我失去了一个关心我、爱护我的好兄长。然而,我们并不抱怨,因为正像我嫂子讲的“严酷的战争需要死人,你不死,别人就会死。况且为国捐躯也正是你作为一个军人所应尽的职责。哥哥,你安息吧!有我在,咱父母会安度晚年的。至于我的嫂子,即使她重新嫁人,我也将永远视她为我的同胞姐姐。哥!别了,永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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