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上小学的第一天，我坐在低矮腐朽的土坯教室里，阳光斜射进屋子，被木窗棂切的方方正正，几粒尘埃在阳光里飞。今天回味起来，那时的空气依然保持着新鲜的味道，老师挥动长长的睫毛，忽闪着能汪出水来的大眼睛，两条黝黑长辫垂到臀部，像两个怪异的提线木偶，在她后背上扭扭跳跳。
我坐在第一排，阳光肆无忌惮地照在我的脸上。老师问每一个孩子的理想，就是长大了要做什么！轮到我的时候，工人农民解放军老师科学家都被别人当遍了，我懒洋洋地趴在桌子上，说自己长大了要做个按电钮的，话音刚落哄笑就起来了（按电钮算是什么理想）。一场笑话好像早就充满了屋子，我说了一句最可笑的话把它们点燃了，我能看见那些哄笑声，它们嘭的一声从窗户挤出去，像长了翅膀，一出门窗就四下里飞散，有的撞在二万家的墙上，剩下的直蹿到天上消失不见。每一个人都在笑，我依然沉醉在那些肆无忌惮的阳光里，那些夸张大笑的模糊人影，在我被阳光晒过的眼睛里变成绿色。
老师帮我解释，并且把我归到科学家一类，老师说我只是词不达意。我见过按电钮的，我的外婆住在遥远的城市里，我是在外婆家的电视里看见那些按电钮的，我是个懒人，按电钮的工作干净而且清闲，我喜欢那样的工作。
远远的二十几年过去，那些曾经哄笑我的孩子们大都跟我一样，埋没在各自的人生里。后来，我扔下锄头，掸掉浑身的尘土，混到宽敞明亮的大教室里读了几年书，又稀里糊涂地靠摄影混了一段生活，有一天拍完片子，在昏暗的影棚里，我一遍一遍地按着空荡荡的快门，忽然想小时候的那个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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