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的天气,冷得发白,我裹着被子,敲着键盘,清脆的声音,完美的触感。
明天考语文、英文,脑袋瓜子里面一片空白,不知道在想什么,也许是在担心,也许……我坐在教学大楼的最高层六楼从这个靠窗的座位向外俯视。教室里很喧闹,一点点没有重点中学中考前的样子,我望着种植园里那些叫不出名字但对眼睛很好的绿色植物,心中一片茫然。
我快吃完饭了,爸爸妈妈回来了,我只是隐约觉得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妈妈一脸疲惫,爸爸一脸心烦。晚上的电话一个接着一个,我不知道对方是谁,可是我知道爸爸是在找医生,我也知道妈妈是生了什么病。从十三楼的窗口望出去,一片黑暗一片光明,我很迷茫。
考试还是来了,我颇巍巍地坐进全校最冷的地方—生物实验室,开始我的考试。语文很快就完成了,因为我没有什么疑问,不懂编也编不出,傲的就不要再思考。考试之余,还抓了个作弊的。我正为妈妈的病绞尽脑汁没有地方发泄,谁叫你在我面前作弊,于是我举起了手,那个女孩一脸无辜的样子,我恶心得想吐。
我出考场的时候,好友闻闻说我的嘴唇是黑的。我看看自己的手—手指甲是紫色的,一阵寒风,我感觉好冷。
中午的时候,班主任告诉我说,学校要红榜表扬我明辨是非,要白榜批评那个“无辜”的作弊女生。我无所适从地笑笑,我知道那是苦笑。
英文考得很差。在那间阴冷的房间里,我麻木地看着试卷。
接着我回到家,准备好好复习数学以对得起我脑袋上的“数学课代表”的头衔,而我却突然间看到了电脑台上的资料“瑞金医院肿瘤科主治大夫x x x”一定是爸爸昨天上网查的资料。我开始后悔我为什么没有好好学习生物常识,以至于我现在要到词典里面去查“肿瘤”到底意味着什么。我问爸爸,是不是谁生病了,他却告诉我“一个同志”,我马上知道了这句话的含义:妈妈病得不轻。
于是我跑到学校去问同学,“良性的嘛,还好,可是恶性的就……”。我很不安,我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我惧怕。
这世界上一切都来得太突然。
我不知道我现在应该千什么。
我不知道我是应该怎么去真正知道这个消息,怎么样去轻松,怎么样去努力,怎么样去再欢笑,我真的不希望知道这些,我希望一切只是骗局。
于是我的物理和数学都考得不好。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在考好试的第一个礼拜六,我敲着键盘,喝着可乐。其实我心乱如麻。
看着尘埃在阳光的抚摩下,轻轻飞扬。望着自己的头发被阳光镀上了一圈骄傲之后,无声息地躺到地上。
早晨的节奏有些拖杳。音乐,永远是最好的抚慰,无时无刻,在耳畔响起,温柔絮语。
向窗外望去,半蓝半白的天空中,楼上晾着一件红色的T-shirt蓦然觉得有些刺眼。想想,我的确没有一件红色的衣服那种鲜亮的色彩不是属于我的。
我爱黑色,爱白色,更爱萦色。
妈妈送来了一杯温热的牛奶,那种浓浓的香郁真的好舒心。
我想我该去吃早饭了。我真的希望这样的和谐永远不要被破坏。
我析祷上帝,不要破坏一个小女生的心愿。
冰冷的空气,似乎在一开始就告诉我要出什么事。
“嘉嘉,你知道妈妈要住院了吗?”妈妈突然这样问道,其实这样的问题根本不用问。家里的饭菜突然就餐餐少不了甲鱼、黑鱼、螃蟹,妈妈也在开始训练我的做饭能力。爸爸妈妈几天没有上班,家里的电话总是高层领导的慰问……我想我还没有笨到这种程度。“嗯?什么?"我不知道我为什么昧着良心说假话。“妈妈要住院了,也许下个礼拜。”我只是觉得那一瞬间那么的漫长,我曾一度告诉自己这只是个短暂的蛋梦而已,可是当我醒来之后,我发现我就生活在地狱里。我没有勇气去看妈妈的眼睛,我怕我的眼泪涌出来。空气也凝固了。
我收拾房间,我只是希望爸爸妈妈能少操心一点。虽然我知道最好的礼物是中考的优异。
礼拜天就像是煎熬一般,我几乎要趴下了。
周一的天也是灰白的。它在一开始就给我一种不祥的预感。老师说,刘嘉韵,你语文不错,87,我很不高兴,因为我知道语文一向是我最好的。老师又说,礼拜三秋游,去民防教育。大家抗议。我沉默。我本来就没有任何玩的心情。妈妈礼拜三住院。
在礼拜一要放学的时候,闻闻叫住了正拎着一只垃圾袋的我,我从她的眼睛里读到了不好,我英文只有 76一回家的路上,似乎思绪是空白的,空无知灵。
后来的日子,物理老师在办公室里差点扁我,我物理67分的成绩实在是叫人连看都不敢看一眼。数学84,刚刚过平均分。礼拜三是在下着雨的,班级里面男生因为没有绅士风度所以女生没有坐到位子,就像我一样,我们到了一部年级合坐的车上。我没有什么异议,即使在斑级里也没有什么可以值得留恋的东西。很快就到了佘山的那个防空洞,里面的味道难闻得我就差吐了。我走着看着,告诉自己可能哪天我会住到这里躲避灾难,祈祷和平。民防老师说得很对,很多灾难是预见不到的。突然就那么发生了,我想到了妈妈,鼻子酸酸的。
后来到了佘山,我第一次知道,原来看似高高在上的天主教堂其实是很快就到了的,我也是第一次知道教堂里是不许摄影的,我还第一次看到耶稣那双优伤的眼睛,在教堂里看到。看到他时,我变得脆弱得不堪一击,眼睛马上像进了沙子。我在那里虔诚地祈祷一切平安。
很讽刺,我以为我的那篇会被判偏题的中考作文(浦江礼赞》居然是年级第一,说实话,我最后一次去黄浦江不知道是哪八辈子前了。
我很无奈,面对这样的成绩惨不忍睹。我精心准备着不让爸爸妈妈精神受刺激的台词。可是一切都没有派上用处,因为手机嘈杂的问题,我几乎是叫着告诉爸爸妈妈我的成绩的。吼完了之后,我似乎还出了一身冷汗。爸爸妈妈什么也没有说,我坐立不安。
在礼拜四的时候,我去看了妈妈,瑞金医院在上海一条繁华的马路。我坐在爸爸的车里,没有声响,压抑得我听得见我的呼吸:不规则,紊乱,吓人。我看着窗外的雨飘飘地下着,心中的雨一起下着。天好冷啊。
瑞金医院的风大得我把自己缩在衣服里,风咆哮着,连树也不屑一顾地嘲讽着我,抖动着腰肢,甩下成片的馄黄华叶。我逃也似地惊恐地想离开那里。
瑞金医院的电梯慢得恐怖。跟在爸爸身后,我穿过那么多的走廊,来到了妈妈的病房。看到我,妈妈的脸上就立即绽开花朵,尽管有些牵强,我弃子一酸。妈妈关切地问我累不累,开心不心,冷不冷,我希望我是最好的,但很遗憾,我却不是。时光飞逝,我要走了。
回来的路上,雨停了,风依旧怒吼。
爸爸好说歹说把妈妈接了回来休息半天,家里又有了妈妈,感觉好多了。
礼拜天开家长会。
爸爸说不去了,我说是啊,不过也要给班主任打个电话吧,可是电话挂了之后,空气就变了,爸爸说我在年级的排名下降了9名。妈妈瞪着眼睛说:“她去年数学才62分,比去年还低?”我想我快疯了,我害怕这种声音,责怪的声音,令我自责令我自卑令我内疚令我无地自容的声音,我认为我活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理由就是为了爸爸妈妈而活,我被他们好不容易生下来,妈妈在生我之前已经死掉了好几个孩子。爸爸妈妈对我付出了所有的爱,几乎让我喘不过气来,我学习我生活我干一切事情的理由不过是为了来报答爸爸妈妈而已,这样的生活很痛苦,尤其是看到他们为我而伤痛的时候。晚上,爸爸妈妈开始和我语重心长地讨论,我面无表情,因为我不知道我应该是怎么的心态。妈妈说着说着居然哭了起来,我听到她那变调的声音的时候,内心是猛地抽了一下子,可是我没有眼泪,我不知道在这个喧嚣繁重冷漠的城市里呆多了,我的心灵是不是也变得坚硬了呢?爸爸送妈妈去医院了,就剩我一个人,没有寂寞。
下个礼拜二手术。
我叫我所有的朋友帮我妈咪祈祷,无论是现实中的或是网络上的;他们都告诉我“吉人自有天相”。
妈妈的病房是很好找的,鲜花最多的一间。我喜欢鲜花,毫无疑问,这几乎是人类的天性,看到充满生气的东西,无论怎么说,都是快乐的。可是我似乎更喜欢干花,我害怕看到鲜花的枯萎,一点点失去水分,不再娇艳,我害怕那一刻。
妈妈虚弱地躺在病床上,旁边是同样虚弱的爸爸。阿姨告诉我,妈妈的手术长了30多分钟,爸爸急得快要发疯了。妈妈看上去气色还好,比同病房的病人要好多了。我听着阿姨的讲述,看着妈妈眼里的慈爱。我欲说无言。爸爸说最后还要看化验结果,是良性还是……爸爸没有说下去,我知道下文的。
回来的路上,我专注地数着高架上的路灯。延安路高架的一段已经漆成奶白色的了,很漂亮,闪着自豪。我看着那些橙色的灯光被拉得长长的在车窗上稍纵即逝,这令我想到流星,那种我只在少女漫画和电视里才看到的东西,有流星的夜晚都是浪漫的。我很想许愿,可是我没有。
礼拜五我去看妈妈,妈妈的邻床换了一位病人,她看着我为妈妈剥称猴桃,她不断地说:“还是女儿好,女儿贴心。”妈妈悄悄说那个可怜的女人是离婚的。我望着那个孤独的用充满慈爱眼光望着我的女人,竟没有勇气去直视她。
明天,明天妈妈的化验报告就要出来了,爸爸坐立不安。
“叮零零,叮零零,”电话!我一跃而起。
喂?
嘉嘉吗?
是啊,妈妈,怎么样啊?
化验结果出来了,是良性的。
我想我忘记我应该说什么了。
爸爸正在去医院的路上,也许上帝要考验我们,爸爸没有带手机。妈妈说,当爸爸到了病房之后,听到是良性的,当场就掉眼泪了,我眼睛湿湿的。
今天爸爸又把妈妈接回来了。
漫长的14天,犹如一个世纪。我才刚刚知道原来恶性肿瘤就是癌。我为自己的失职而痛苦。我才知道什么叫突然,什么叫擦肩而过。原来死亡是离我那么近的,死亡的触手其实在就紧紧地掐住了我,等待着一触即发。我浑身起鸡皮疙瘩。
爸爸,其实我早就知道了。
知道什么?
妈妈住院的事。
爸爸妈妈瞪大着眼睛。
我们不告诉你是怕影响你考试。
可是我在考试前就知道了。
女儿长大了。
我早就长大了。
妈妈下个礼拜出院。
感谢主,保佑我的母亲。阿门。我的眼前回闪了一下佘山顶上的耶稣的身影。
于是一切又开始继续。校方没有批评那个作弊的女孩子,也没有表扬我这个揭发的女孩子。我的生活还得照常运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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