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三回普普通通的草屋,斑斑驳驳的土墙已不再挺拔,像母亲衰老的腰身。屋上的茅草不知换了几茬,白里带黑,像父亲花白而凌乱的头发。出头的椽子多已腐烂成黑色,令我联想到爷爷那油黑的烟袋杆。这就是我家的老屋。
无论从哪一个角度看,老屋都象衰老的父亲。在我的眼里,父亲是个英雄;在父亲的眼里,老屋就是他的命根子。
当年,父亲与母亲从我爷爷家里游离出来,分得的全部家当为:一床破被、两张铁锅、三个盛米舀水的瓢、四个吃饭的碗。再有就是我的大哥与大姐了。孤苦无助的一家人租了人家两间厢房暂且栖身。不久,父亲只身从很远的地方拉回了杉木、竹子,然后又从地里挑来白土。就一个人和着汗水专心致志地垒起墙来。父亲累倒了,但是老屋终于峻工了。一家人沉浸在喜悦里。就在这一年,母亲在老屋里又生了一个男孩,这就是我,我成了老屋最年轻的居民,我好幸福。
应该感谢老屋,它为我们遮风避雨、驱暑御寒,有了它才算有了一个温馨的家。老屋的建筑在当时普遍贫穷的故乡是出类拔萃的,土墙高耸而挺拔,窗户也开得特别大。显得屋里很敞亮,着实让村里人羡慕了一阵子。
岁月悠悠,老屋伴着我们兄弟一天天地长大了,随着嫂子的进门,侄子的出生,我家的住房成了问题。考虑到新辟宅地颇费周折,父亲几次有意将老屋拆除,翻盖新屋,但一次次地都被否定了,父亲是怕逆了神意。坏了风水。结果是大哥二哥相继迁入别处,老屋自然是我这个老末的了。眼见一家又一家新耸起的瓦房、平房、楼房,我守着自家陈旧的老屋心里不是滋味,几次向父亲建议推倒老屋重盖新房。父亲多皱的脸阴沉着,推辞说:“先不忙,你要考学,再等等看……”
终于,有一天我有机会站在人民英雄纪念碑前,垂手肃立,缅怀英雄们的丰功伟绩,一种从未有过的敬慕之情油然而生。我突然领悟到,父亲为啥对老屋依依不舍,老屋不就是一座纪录父亲一生业绩的丰碑吗?一个衰老的人,一个饱经忧患的战士,还有什么比回忆往昔的峥嵘岁月更令人惬意呢?对父亲这样一个普普通通的农民来说,从一无所有步入小康生活,幸福生活是从老屋这里开始的。怎不对它生几分恋情呢?
出门在外,免不了想老屋,想父亲。于是我便将老屋拍了照片带在身边,以在苦闷仿徨之时振作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