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在《杂谈小品文》(《且介亭杂文二集》)中说:“讲小道理,或没道理,而又不是长篇的,才可谓之小品。”这里所谓的“小品”也就是指的杂文;所说的“小道理”,也就是我们常说的具体道理,实在的道理;鲁迅所说的“没道理”,则可理解为不是摆开架式讲抽象的大道理。其本意仍在于强调杂文要讲“小道理”。这所谓的“小道理”不是鸡毛蒜皮的理论,也不是屑小不然的庸议,而是从“大”取出的“小”,是透过它能够见到“大”的“小”,是由这“小”能够悟出“大道理”的“小”。一言以蔽之:讲“小道理”,这是杂文说理的重要特点之一。
以邓拓的《一个鸡蛋的家当》(《燕山夜话》)来说,文中引用《雪涛小说》中“一市人”,“偶一日,拾得一鸡卵”,便幻想着“伏鸡乳之”,生蛋变鸡,鸡又生鸡,用鸡卖钱,钱买母牛,卖牛得钱,用钱放债,“三年间,半千金得也”。通过对这个财迷发财梦的分析,指出“他的计划简直没有任何可靠的根据”,“用空想代替了现实”。这里所言者当然小,不过“一个鸡蛋”,所见者却甚大,对于确定大政方针、制定建设计划的人不无关系。甚至可说其志在国家,意在苍生。它从大处着眼,小处讲起;大中取小,小中见大,诚然“望表而知里,们毛而辨骨,睹一事于句中,反三隅于字外”。杜文远的《种花一得》(1989年12月28日《郑州晚报》),从他种的君子兰花常年浇水,带走了一些土,致使花盆里泥土越来越少,再也存不住足够的水分,那花的叶子就枯萎了的小事,联想到“在政治生活和文化生活中要长期保持和扩大与人民的联系,不断从人民那里吸取智慧、精神和力量”的重要性,同样取法乎此。尚弓的《爱鸟如何不俊豪》(见《京都札记》)则由“爱鸟”这一小事引伸而论及生态平衡的大问题,也很得杂文说理的真谛。臧克家写的《两头热》(《不惑集》),通过“美国新诗运动中的中国热”,想到“中国新诗坛上,兴起了一股外国‘现代诗热’,热得灼人,热得可怕”,指出,“有些人不是吸其精华,而是吱其糟粕,人家丢弃的敝帚,我们拣起来奉如至宝,并大肆鼓吹,这也是一种精神污染。”从而得出了“取长补短”的结论。这不仅对于诗,对于我们的对外开放政策,同样是适用的。这种“小道理”惟其小,才具体实在,令人易于接受和信服;而惟其接受和信服,才能够生根发芽,触类旁通,由“小道理”省悟出“大道理”—这就是杂文说理的独特和独到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