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一生好胜,说一不二,近70岁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了难以割舍的工商管理工作。退了休,在家闲着,他为了解闷,就养花种草、钓鱼饲鸟,等等等等。但是,这毕竟不是他原本的工作,难以完全免除他那内心的失落感。因此,读报和看电视就成了他“填补空白”的两件大事。《青岛日报》一到,他就来回翻找,通篇地反复地阅读,似乎他能从报纸中寻找到往日的辉煌。
至于电视,爷爷并不什么都看。他一看到扭扭捏捏的“歌星”就换台,说那算什么,京剧才是真功夫。他最喜欢看的节目是“焦点访谈”。每天晚上7点35分,不管其它台演什么,他总是拨到中央电视台,仔细倾听着每一句话,好像深怕自己漏掉了什么。每当看到那些被采访者尴尬的表情,每当看到主持人那引人深思的评论,他的脸上就泛出一阵红光,嘴角微微向上翘着,不住地说着同样的一句话:“演得真好!演得真好!就应该给他们曝曝光,真好,哈哈!”看着他那涨得通红的面庞,那只有这时候才能有的得意神情,我心中戏称“7点35效应。”随着日复一日的“7点35效应”,我也发现了些个门道:爷爷特别喜欢看那些暴露官员询私舞弊的案件。每当看到这类题材时,他就会滔滔不绝地讲起毛泽东时代的许多事情,譬如说看到关于公款吃喝问题时,他就会说:“我们那时候,从来就没有这些事情。哪还有什么公款吃喝风?根本就没有!毛主席搞的是什么,那叫为人民服务!”看他那眉飞色舞的样子,时而跷起二郎腿,时而在地上踱来踱去,直至大笑起来。显然,在他眼里,1949年到1969年,就是毛泽东时代。我抓住了这个特点,有时也跟他开逗。我说还是开放好;爷爷说,开放好是好,可别忘了老传统,不能当败家子。我从市场角度论经济,他从长征年代论中国。争来争去,我实际上就是等一句话,往往也就是他的这句话结束战争:“没有毛主席给你们打下江山,你们早就被资本家扫地出门啦!”说完,爷爷拿起报纸,顺了顺头发,大步流星地走进阳台,坐在藤椅上,傲慢地半闭起双目,有节拍地哼唱着过去的老歌:“革命的同志好辛苦。”他为一场争论取胜而兴奋,我则虽败犹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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