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前,新时代的青年们曾经喊出“理解万岁”的口号。
然而,回首历史,俯瞰现实,畅想未来,又有哪一刻,可爱的人们没有以满腔的热情去企求这种待遇?
进人北大以后,便很少再回母校。只是偶然地拜望过几次文科班时的班主任。他当年所给予我的帮助和鼓励使我至今仍然感激涕零。
初人文科班的我刚刚遭受二场沉重的打击。开学报名的那天,我站在公报栏前寻找我自己的名字,我们班被拆,昔日的同窗好友已经分人了不同的斑级。习惯性地,我从第一排找起,竟然没有我的名字。难道是被马虎的老师弄掉了?一连看了三四排,仍然没有我。最后,终于发现它竟然躲在了第五排。这怎么可能?而后,我发现我们班上的前四名现在都名列第五。这种事怎么可能发生呢?成绩单上我还名列第一呢?
好在,我如愿以偿到了文科班。
带着一丝落寞与忧伤,我的文科生涯开始了。
出乎我意料之外的是,新班主任很快找我谈话。
这是一个年轻人,个子不高,且很瘦,但是显得精明强干。我对他的第一印象相当不错。谈了几句,他就宣布了对我的任命一一我再次成为学习委员。因底气不足而心虚的我连忙表示推辞。
“本人德不足以服众,才不足以为榜样,如何可当此重任。”
“你也不用谦虚。你们老班主任住我对门,他早就跟我说起过你。我们对你期望很高,也相信你的能力。希望你能够认真对待高中的学习。”
完完全全的不可辩驳的口吻,我本来就没有打算坚决拒绝。既然有人相信我,自然不可让他们失望。他们看出我的潜力,发现了我的问题所在。这种任命可能是鼓励我,也可能是在安慰我。但无论如何我确实不应该辜负他们的期望。
班主任对我的不光彩的过去的理解使我非常感动,我的心思基本上都扑到了学习上面。
后来,随着学期的深人,班上发生了一系列事件,班主任在大家的心目中的地位是一日不如一日。
先是“夜聊事件”。住校的我们每天最喜欢的事就是晚上熄灯后,全宿舍的人一块儿天南地北地神侃,浑然忘记了第二天还得上早操,然后还有一天的课。年轻人总是不知道节制,每天都能找到大家感兴趣的话题。常常是一个人很随便的问题就导致无休无止的争辩。基本上每个人均是积极的参与者。如果某人三缄其口,我们会立即以专访的方式把他拉进来,毕竟罚不责众。同学在课上精神不振,终于引起各课老师一致的抗议,消息传到班主任耳中,就导致了“夜聊事件”。
班主任先是希望我们自己招供,但是这种期待没有收到任何效果。同学中间讲究哥们儿义气,谁也不会把别的同学供出去,否则的话,他就别想在这儿混下去了,肯定会成为过街老鼠,人人喊打。无奈的班主任只好明察暗访,充当了一回探子的角色。开始的几天,我们一直没有觉察到,仍然在忘我的争辩。
正好,那几次我们在狂批社会上的腐败现象,大家同仇敌汽,倒是批出了一股凛然正气,班主任虽然听了,却隐而不言。然而,这种内容的讨论本来就寥若晨星,很快,班主任就为我们无聊的讨论所激怒。有一次,睡在窗户边的我正在为自己辩白,玻璃吮吮地吮响了起来。我吓了一跳,一看那瘦小的身影,就知道是班主任。于是,连忙钻人被窝,不敢再发一言。姑念初犯,老师并没有公开批评。以后的几天里,宿舍里安静了许多。
疼痛总是很容易忘却的,何况我们还没有受到任何正式的处罚,紧张的神经很快就松懈下来。夜聊又开始了。这一次我警觉颇高,很少大声讲话,自然也不会再有长篇大论。班主任一直没有反应,我却感到不妙,一场暴风雨就要来临了罢。
果不其然,经过半个月的秘密监听,一份首恶名单诞生了,班主任在课堂上公开提出批评。班主任这一招可是犯了大家的忌讳,因为我们最恨那些暗地里抓住你的把柄,然后狠狠地整你一下的人。好在受到批评的只是少数人,所以还未引起众怒,但是班主任在大家心目中的印象已经由温文尔雅变得有些可怕了。
接下来又有“扑克牌事件”。
我们这些人都特别爱玩扑克(这简直就是中国人的国粹,从黑龙江到海南岛,从小}f到大学,没有不玩牌的,当然赌博的只是其中很小的一部分),多数人从小学玩到高中,从未间断,虽然谈不上沉溺其中,却也因此而浪费了许多学习的时间。班主任在察觉这种动向之后,就经常在中午或者晚饭的时候到宿舍里面串门,碰上了自然要恶狠狠地训斥一通。对于这种训斥,我的同学们可不会放在心上,有两个宿舍的同学几乎每天都玩。
我是比较幸运的。刚到学校的时候,学校明文规定严厉禁止在校赌博,违者将予严惩,但是对于打扑克却没有给予说明。我们就理解成了不管不问,反正也不过是一项娱乐活动。后来就常常纠结几个初中的同学在周末的时候打牌。可笑的是,当时我们竟然在教室里打牌,因为很多同学都回家去了,教室里人非常少。不幸的是,政教处的主任竟然无事到处闲逛,发现我们正在进行的在他看来属于罪不可恕的勾当。我们四个(当然是四个,难道还能三缺一?)被叫到政教处,主任问了我们的名字。
我们老老实实地教待,并一再表示实在不知道学校不允许打牌,却也不敢拿出校规与他顶撞。十来年跌爬滚打,早已知道讲理是没有用的,还是老实认错,装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吧。主任放我们出去,却没有作出最后的处决,我们仍然胆战心惊,不知命运将如何戏弄我们。回到教室,我们面面相舰,不知如何是好。忽然有人提议道:“咱们写检讨吧。”检讨好像是屡试不爽的法宝,这一次我们同样因此而逃过一劫,很有可能是主任见我们认错态度不错,才放了我们一马。
以后我就很少在学校里面打扑克。所以这一次扑克事件我没有牵涉进来。班主任在经过数次严厉的斗争而没有收到任何成效之后,终于被惹恼了。他在班上举行了一次撕牌仪式。
几位不幸被抓住的同学一个接一个的走上讲台,先是面无表情地念检讨,继而开始撕一副崭新的扑克。此后,扑克风渐渐烟消云散,后来同学聚会里却少有人提起这次闹剧,似乎都故意回避。
上大学后,同学们常常提起班主任的阴险、狡诈,初时我颇觉惊讶,不知这种评价怎么会落到这位年轻的老师头上。当我表示反对时,他们却不屑一顾。然而我可以理解老师所做的一切,我坚信这种过分的评价绝对是缘于误解。
从省城走到北京,我又经历过许多人和事,受到的误解愈多,愈觉理解的可贵;即便有时义愤填膺,回头一想却又觉得没有什么不能理解的。以至于最后我断言:所有人做的所有的事都可以理解,只要你知道他在什么样的情况下做什么样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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