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她是在一次夏令营活动中认识的。确切地说,我和她的初遇是在杭州火车站的月台上。
一下火车,想到马上就要看到青山绿水的西子湖、风景秀丽的富春江,我和同行的伙伴们不禁兴奋地交谈起来。敬感的我感到有谁在感兴趣地注意着我们,侧头一看,只见一个小姑娘,梳着马尾辫,圆圆的脸蛋,修长的身材,正面对着我们,微微笑着。但她的眼睛,那浓密长睫毛下的眼睛,却仿佛若有所思地呆滞地向天上凝视着。我心中不禁“咯瞪”了一下:怎么奋难道她是盲人?
我呆住了,一个和我差不多大的少女,竟是个瞎子?我看着她,她微笑着。一连串惯性思维信号在脑际闪现:她欢乐吗?她是什么性格的人呢?像耳聋的贝多芬那样暴躁,还是像朱诗尧那样的感、古怪?在她现在的微笑后面,藏着的是什么?我想知道她痛苦受伤的内心世界?
夜晚,我们切好西瓜,把她邀请到我们宿舍里。她爽快地答应了,来到宿舍,那么自然地坐在床上,还是微笑着。我们把瓜捧给她,她毫不拘束地大吃起来,一会儿又抬起头说:“你们谈点什么吧!那么热闹呀。”自然,我们向她提出了一大串间题。她谈起了她们学校的生活,特别是体育课;谈起了洛杉矶世界残疾人运动会的盛况,谈起了她和外国选手的激烈竞争··一讲着还忍不住格格笑着。后来,索性脱了鞋子,盘腿靠墙坐在床上.大家都在点着头赞叹,在我脑海中仍不断回响着这个断语:“不,这不是她的内心世界,她是痛苦的 "这时一个同学唐突地问:“你眼睛瞎了,看不到世界究竟是什么样,你痛苦吗?"好!实质性问题!我紧张地等待着。不知怎么,大家都静下来了.她会怎么样?是承认?沉欲?哭泣?争辩?或愤然离去?残疾人是最忌讳这个的呀!
她低下头,又抬起头。她环视了我们一下,然后平静地说:“说真的,我们这些天生就瞎了的人,还算幸运的。因为我们从来没有看到过什么色彩,也就不那么痛苦。真正痛苦的是那些因病后天眼瞎的同学,一个美好的世界一下子就消失了……”说到她的同学,她言辞间流露出十分真挚的同情、理解。这是怎样一个女孩子呀,并不为自己的失明而痛苦,却以一颗巷良真诚的心体念、关心着别人!
以后,我继续观察着她。富春江上,游览船缓缓而行,她扶着船舷站着,微笑着,时时用手揽着被风吹起的长发,嘴里喃喃着:“风,好柔软啊!”
联欢会上,老师把她介绍给大家。她红着脸更正说:“我只到美国,日本还没去过。”我不禁笑了,好真诚的姑娘.
还有西瓜晚会上的歌唱,“泼水节”上的嬉闹,她留下了笑声,留下了欢乐。
要告别了,我把通讯册塞到她手里,写下的竟是一串汉宇!笔画清楚工整。她笑着告诉我,医生说她的眼睛有复明的希望,一个同学的眼睛就已经治好了。她现在也可以看见模模糊糊的影子。总有一天,她的眼睛也会好的。她正在学写汉字,这样,一复明就可以继续学习了!
她笑着,浓浓睫毛下的大眼睛仿佛也在闪动。我真想拥抱她—我可爱的盲童朋友。
真快,和她一别已经一年多了。但她的形象却那么清晰地印在我的脑海中.她并非像小说中所描写的残疾人那样,或愤世嫉俗,或心理变态,或极度自卑。不!她是那么真诚、活拨、开朗、乐观,她使我懂得:一个人只要有一个美好的向往、追求,只要拥有一个充实的内心世界,那他就是健康、美好的,那他就是一个健全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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