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语堂先生说:“苏东坡的人品,具有一个多才多艺的天才的浑厚、广博、诙谐,有高度的智力,有天真烂漫的赤子之心—正如耶稣所说具有蟒蛇的智慧,兼有鸽子的温柔敦厚。”东坡在《题西林壁》中教我们如何欣赏庐山,“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我们也只有以同样的方法来读东坡,才能够淋漓尽致地感受他的才情,才能享受清风徐徐扑面,精神阵阵清爽。
东坡似乎腕下有鬼,只须信手拈来,冲口而出,妙手偶得,就能够涉笔成趣,机锋无处不在。时而放声高唱,时而浅吟倾诉,时,而活泼自然,时而旷达豪放。他既有“大江东去,浪淘尽”的豪情,也有“多情反被无情恼”的柔肠;他既有“拣尽寒枝不肯栖”的傲骨,也有“一蓑烟雨任平生”的豁达;他既有“老夫聊发少年狂”的狂放,也有“我欲醉眠芳草”的浪漫;他既有“十年生死两茫茫”的哨叹,也有“长恨此生非我有,何时忘却营营”的苦恼。他时常穿梭于诸子百家,对历史典故了如指掌,能够灵活运用儒家经典。他的文章纵横古今,一股磅礴之气荡然填满胸壑。前后《赤壁赋》描景写物,如诗如画,节奏疾徐有致,宛如行云流水般清新自然,却又寓抒情哲理于其中,用跌宕回环的结构显示高妙真切,真真如他的文笔态肆、千姿百态的个性,也正是这激情如火、热情如潮,一股浩然之气扑面而来。
东坡的洒脱令人钦佩,有关“人生如梦”的谛视,还数东坡居士感悟最深。面对‘’周郎赤壁”,苏轼感叹一时豪杰的周公瑾也不免为大江淘尽,成为虚无的“遥想”,但是他能藐视“如寄”人生,而寻求自然的方法,所以,“一蹲还酣江月”是明哲的洒脱,是狂放胸襟的折射。高风绝尘、淡泊有味是他成熟的境界。纵浮生如梦,何妨就当它是梦,尽情梦它一场?世事如云,何妨就当它是云,从容地见它千变?他的旷达、随遇而安与其说是退让,不如说是妥协中的坚持。在蛮芜之地的天涯海角,他为卖油的老婆婆写过广告。在海南,纵“食无肉,病无药,居无室,出无友,冬无炭,夏无寒泉”,他却说“尚有此身,付与造物者,听其运转流行坎止,无不可者”,穷贵顺逆,对于他都已经无可无不可了,真可谓容膝即安,无地不乐。甚至与佛印和尚的对答也充满了生活的志趣。东坡画兰,总配上几丛荆棘,其意在于君子能容小人也,感受到博大精深,包容万物的超世俗。他的“守骏如跋”还能让人如沐春风。
纵然东坡豪情万丈,却也有柔肠百转。元好问说,自东坡一出,性情之外,不知有文字。“但愿人长久,千里共蝉娟”,思弟的深刻影印在世人脑海。相思是冗长的腹稿,发表出来却往往很短,“料得年年断肠处,明月夜,短松岗”。念妻的情重被世人称道,《江城子》词中含悲带泪,字字真情,将满腔思念倾注笔端,生死异路,幽明两岸音讯渺茫,却隔不断夫妻深情,缠绵徘侧,浓挚悲凉。文字平易难,独特也难,最难的是在平易中显出独特,通篇都是寻常字,读来却就是与众不同。聚散乃人生常事,却也足以叹息。“大凡为文,当使气象峥嵘,五色绚烂,渐老渐熟,乃造平淡。”屡遭贬滴,使得东坡在年龄上和文字上趋向平淡。年轻时候很难平淡,如同上山,多的是野心、幻想,直到攀上绝顶,领略了天地苍茫和人生限度,才有了散淡的心境,下山时不担心什么,便从容了许多。时常可以想像,他携带家眷,风尘仆仆,跋涉在中国荒原古道上,无休止地向新的滴居地进发,却依然胸襟旷达。最令人神往的是他的掀髯一笑对厄运的旷达,“少年负志气,蹭蹬百柔绕”。
一面彻悟生活,一面又满怀生命的热情,两者的结合使得东坡有种文字上的境界,更是一种情怀,一种人生的境界。他纵然时遭贬滴,然而在对待生活上还是如同婴儿般充满热情,对什么都感兴趣,永葆童心。他通音律,精鉴赏,诗、词、散文、书法、绘画自成一派,琴棋书画无所不能;还善于佐羹烹调,“东坡肉”传为佳话,“苏黄米蔡”在中国书法史上有重要一笔。
“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
泥上偶然留指爪,鸿飞那复计东西。”
他的灵魂就像飞鸿,他不会眷恋自己留在泥上的指爪,他的惟一使命是飞,自由自在地飞在美好的国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