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下午,我坐公交车去上课。刚到站台,就看见了一位邋遢大叔。他满下巴短短的胡渣,全身脏脏的,像很久没洗过脸;头上像顶了一个鸡窝,头发东耸一块,西翘一坨;两只眼睛呆呆地、无神地看着地面,鼻子油油的,嘴唇下方有道红红的疤痕。再看他身上的衣服,一件脏的看不出原本是灰色还是白色的毛衣,外面松松垮垮地罩着件土黄色大衣,蓝色的牛仔裤上有几个破洞,不知道是时尚还是真的穿破了,脚上拖着一双快要裂口的皮鞋。我瞅瞅他,再看看自己这身干净的衣服,下意识地往边上挪了挪。
公交车来了,司机大叔语气很凶地催我们赶快上车。我和妈妈慌忙上车找座位坐下。那位邋遢大叔居然挤到了我旁边,我立刻往里缩了缩,生怕被他碰到。
过了几站,上来了一位老奶奶,她背着一个大大的背篼,里面装满了各种东西。老奶奶有些吃力地爬上车,解开外套开始摸钱。可摸来摸去,最后拿出来的却是一张旧旧的二十元。她很小声地问司机:“师傅,我只有一张二十的,咋办?”
老奶奶脸红了,背上的背篼似乎更重了,把她压得又矮了一截,“可我真的没有零钱啊!”
司机这回连瞟都不瞟了,语气生硬地说:“下车!”
车上人开始议论了,“没零钱就不要上车嘛,耽误大家时间!”
“就是!二十元有多大嘛,就当打车了!计较什么!”
也有人站在老奶奶那边,说:“这师傅也是,她都这么大岁数了,就让她坐嘛!不就是少收一元!”
“话可不能这样说!以后谁上车都说没零钱,那还不乱套了!”
“就是,现在有些老年人就是倚老卖老!不能放纵他们!”
车里的人叽叽喳喳,好像炸了窝的麻雀。而老奶奶红着脸看着司机,眼里似乎有泪光,司机依然一言不发地坐着。一个坚持不下车,一个坚持不开车,就这么僵持着。
我急了,上课时间快到了,再这么下去要迟到了!
这时,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
那位邋遢大叔居然挤了过去,把一张揉得皱巴巴的一元钱投进了投币口,大声说:“我帮她投了!”
老奶奶的脸更红了,忙不迭地道谢。她背上的背篼似乎轻了不少,背也没那么驼了。
车终于开动了。邋遢大叔扶着老奶奶坐到座位上,又帮她把背篼放好。他看看背篼,说:“呦,还真不少呢!您老这是置办年货吧?”
“是啊,把自己炒的花生卖了,买些东西过年。”
“哦,您这是要回哪儿?”
“回中江!今天要是赶不上这趟车,我就只能走路去公交总站换车回家了。真是谢谢你啊!”说着,
老奶奶从背篼里翻出一小包花生,“来,尝尝我家的花生!”
邋遢大叔笑着接过来,边剥边吃了起来。
周围的人一直听着他们聊天,听到这里,有些人恍然大悟地笑了,有些人摇了摇头。后面的两个姐姐小声地说:“我说呢,一元钱换一包花生,划算!”
我也悄悄对妈妈说:“这个叔叔假好心,还不是想占便宜!”
妈妈摇摇头,也小声对我说:“在投币之前,老奶奶说过要用花生换吗?”
“那他也不该吃别人的花生啊!不是说施恩莫望报吗?”
妈妈的头摇得更厉害了,“他是在贪图回报吗?你听那个奶奶说,赶不上公车就要耽误换车回家的时间。她背着那么多东西,真要走路去总站多麻烦啊!别人帮了她,虽说只是一元钱的小事,可对她来说就是能不能回家的大事,所以她是真心实意地想感谢帮助她的人。而她身上能用来答谢的也就是自家炒的花生了。你想想,如果那个叔叔不吃,奶奶能心安理得地继续坐下去吗?”
我看看那位奶奶,满是皱纹的脸上像是开出了一朵花,先前的焦急、困窘都消失了,像是被一把神奇的刷子刷过,只有安详与愉悦。
妈妈继续说道:“你以为那位叔叔投进去的只是一元钱吗?那是对老人的尊敬与疼惜啊!你以为他此刻吃的只是花生吗?那是——”
“老奶奶的心意!”妈妈还没说完,我便抢着说道。我俩不由得相视一笑。
老奶奶到站了,邋遢大叔把她扶到车门口,又帮她把背篼递下去。车快关门了,他又冲着车外大声喊:“记着带上身份证去办张敬老卡,以后坐车就不要钱了!”
也不知老奶奶听清楚没,只见她站在站台上,一个劲儿地挥手。背后的那个背篼里少了一袋花生,竟像是轻了好多,老奶奶不再佝偻着腰了。
再看那位邋遢大叔,我突然觉得他不那么难看了。那头鸡窝似的乱发被从窗口吹进的风理顺了,那双无神的眼睛也变得炯炯有神,连那身土里土气、脏兮兮的衣服,也仿佛被一道光芒照亮,分外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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