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浒传》里的花和尚鲁智深,在我心中绝对是排行第一的好汉。好一个鲁智深,三拳打得了镇关西,为了救林冲大闹野猪林,追杀夏侯成,生擒方腊,真是一个武艺高强,心怀正义的英雄啊。但除了这些几乎每个好汉都有的品质,我最喜欢的还是他的这一点——像诗人一般“漂洒而沉着”。
我们先说鲁智深的漂洒。说是漂洒,其实就是随性。他起初还不叫鲁智深,叫鲁达,一名军官,大家都称他鲁提辖。他啊,出场就干了件大事——拳打镇关西。镇关西可不是什么官人,就是一屠户。既然要暴揍他一顿给点颜色看看,就先需惹他生气,让他自己先动手。于是鲁达过去找他麻烦了:“要十斤精肉,切作臊子,不要见半点肥的在上面。”还必须要郑屠亲手切;切了半时辰终于切完了,鲁达又吩咐道:“再要十斤都是肥的,不要见些精的在上面,也要切做臊子。”等郑屠切完,一个早上都过去了,鲁达却提出更过分的要求:“再要十斤寸金软骨,也要细细地剁做臊子,不要见些肉在上面。”这下郑屠终于怒了,大打出手。鲁达可是能倒拔垂杨柳的壮汉,鼻子一拳,眼眶一拳,太阳穴一拳,三拳却把镇关西结果了。鲁达见人没了生息,只好丢下一句“你诈死,洒家和你慢慢理会”,逃之夭夭。
鲁达打死镇关西,犯了法,他到底是图什么呢?原来就只是为了帮助金翠莲而已。不图什么回报,也不看什么意义,只是为弱者打抱不平,一时冲动罢了,连旁边的史进和李忠都拦不住他。这就是他的随性了——心中所想必然就是所做。金翠莲就一个平凡女子,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鲁达可以对他们不管不问,可他偏不,他不仅要救济他们,给他们钱,还要教训一顿他们的仇人。没有好处的事情他乐意做,仅仅因为他想做。在看看拳打镇关西这件事本身,他打人之前给金翠莲父女拖延时间逃走,又到了郑屠前先激怒他,发现把人打死后,先说他诈死稳定住民众的心,再逃跑,也可见他的粗中有细。这粗中有细,不是有粗有细,也不是必要的时候才心细,而是他的决定是粗的,行动却是细的。
后来鲁达为了活下去,出家称僧,才有了鲁智深这个名字。成了僧人之后,随性的特点更是明显:完全不遵戒,想吃什么吃什么,想喝酒就喝酒,喝醉了两次大闹五台山,长老只好将他发落到别的寺去。后来大闹桃花村,火烧瓦罐寺先不提,都是他随性之举。话说他大闹野猪林,救出林冲此举,也是没有思考后果的,什么高俅不高俅,先救自己的兄弟要紧!他就是这样,敢爱敢恨,从不抑制内心,只做自己想做的事,心像白纸一样单纯,好不漂洒!
再说说他的沉着吧。我认为的沉着,是他的心一直沉静平稳,而且始终如一。他和武松与林冲的“黑化”不一样,他从开始是单纯与洒脱的,到最后依然是单纯洒脱的,就像他圆寂那天,洒脱的抛下一切离开人世,只留下一句:钱塘江上潮信来,今日方知我是我。其他的好汉被逼上梁山,各有苦衷,而他鲁智深不一样,上山落草是他的意愿,“逼”一字用他身上都有些勉强。
鲁智深就是鲁智深,洒脱豪放,他有李逵嫉恶如仇的一面,却是是非分明,他有柴进仗义疏财的一面,却不张扬,他有武松抱打不平的一面,却不鲁莽草率视人命如草芥。鲁智深活得自在、潇洒、赤条条无牵挂,不是僧,更像个霹雳菩萨。正因如此,我很是喜欢《中国古典诗词感发》对他的评论:做诗人甚难,但虽不作诗亦可成为诗人,如《水浒传》鲁智深是诗人,他兼有李、杜之长——漂洒而沉着。别人是将“诗”表现在诗里,鲁智深是把“诗”表现在生活里,乃最伟大的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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