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系不上浩妈的第十一天,好像越来越坐实那心中那个不祥的预感。
八月初,我问她回湖南了吗,她说全身酸痛,站起来都费劲,弯腰也弯不下,难受得像在炼狱中煎熬,说孩子也不大懂事,叫他做点家务还不高兴。
前几个月,因为自己也挺颓废的,也一直没联系她,谁知道等十一月再联系她,就再也没等来她的回复了。
难受,心疼,深感人生无常,天道不公。
认识她,大概是08年左右吧。那时我常上合生元的一个母婴论坛,她是某个版块的版主。闲时,我们常写点心情日记孩子成长记录之类的发论坛,彼此都有好感,就加了QQ好友。私聊之后,更加觉得志同道合,所以这么多年来一直没断过联系。彼此遇上什么事,也都会找对方倾诉。
我们都是湖南人,都远嫁外地,孩子又是同龄,志同道合,因此也便有了聊不完的话题。
我一向不是个迷信的人,但很多事经历下来,也让我不得不相信有所谓命运。高云,就是个被命运捉弄碾压的人吧。大学毕业,她在一所高中担任信息技术老师,前夫跟她是大学同学,毕业后说想考研,高云全力支持,省吃俭用供他读研。谁知道男人上岸第一剑,先斩意中人,什么爱情恩情,都抵不过更年轻的新鲜的诱惑。财色双失,高云被伤得透透的。可麻绳专挑细处断,恶运专挑苦命人。还没从婚姻失败的伤痛中缓过神来,家里的顶梁柱——高云的父亲被查出患了癌症。体制内工资低,母亲柔弱,弟妹年幼,为筹集父亲的医药费,高云辞了职。只可惜父亲的病已非人力之所及,在治疗了几个月之后,父亲还是撒手人间。高云说,父亲辛劳一生,一点福气都没享受过,年纪轻轻就离世了,这是她最大的遗憾。——这一点,我们也是同病相怜的,所以更是惺惺相惜。
此后高云在外漂泊多年,帮着母亲把弟弟妹妹供到大学毕业。后来,就遇到了她现在孩子的爸。男人只有初中文凭,但因为外出早,有一技之长,有着不错的收入。
我跟高云认识的时候,他们早已过了蜜月期,生活琐碎中矛盾初显,所以她也没有详谈当初是怎么相识相爱。男人没什么责任感,而且极任性,体现在工作上就是一不顺心就辞职不干。最长的失业期甚至有三年。所幸男人手艺是有的,去上班时工资还挺高的。但工作干一时歇一时的,尽管高云月薪近一万的收入在普通人中算是高的,但家庭也时不时面临着经济压力,高云的心理负担很重。
日子跌跌撞撞地向前,最初他们大概是想在湖南定居的,在高云所在的县城跟高云的弟弟妹妹一起买了地盖了房,但在孩子上学的时候,不知怎的他们又决定到男人所在的四川定居,并且买了套商品房。本来以他们正常上班的收入,每月四五千的月供不成问题,但男人并没有因为有了孩子买了房子而改掉自己的任性,还是工作一不顺心就辞职在家,而他不顺心的时候还不少。高云也就时不时地怄气。因为要照顾孩子,她自己只能就近上班,但县城的工作机会不多,工资也不高。有时竟弄得要借钱来还房贷。每当这个时候,男人想的不是去努力工作挣钱,而是想要卖掉湖南的房子来缓解经济压力。也许是对婚姻对男人失去信心了吧,对卖掉房子高云一直没有松口。她说,如果两个人以后分开了,至少家乡还有个落脚之处。她曾好几次跟我说,等孩子大了,就一个人过。
自孩子上小学到高中的的十来年间,高云的生活一直没怎么安稳过,老公时不时地躺平摆烂,家里也就时不时陷入经济的困顿。为了挣更多的钱,有一段时间她不得不让孩子留守在家,离开县城到省城上班,每次跟我说到对孩子的思念,她都是神伤。在孩子上初中时,她回了县城照顾孩子,工资只有在省城的三分之一。其中的心理落差可想而知,但有什么办法呢?大多数女人一旦做了母亲,世界的重心就自然而然地变成了孩子。高云算是个乐观的人吧,虽然收入锐减,但日子总归变得轻闲了。照顾孩子之余,她种了很多的花草,每天用心打理,朋友圈里,全是对生命的赞叹和喜悦。她总是说,等孩子大了就好了,等孩子不要自己管了,男人想怎么就怎么吧,自己找个地方一个人安然度日。
可是还没等来孩子的长大,高云得了病。胸腺瘤,发现的时候,已经是晚期多发,没有了手术的机会。在命运的巨手面前,个人真的是渺如微尘。我无法形容在得知高云得病时的难过,天道不公,可除了咒骂天道不公,也只剩难过和无可奈何!我甚至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因为真正的苦难本就是安慰不了的。
我们一如既往地聊天,聊得最多的是孩子的情况,她有时候也告诉我治疗的情况。我不敢过多地打听,也无法在心里接受这是不治之症。我无法想象她内心会有怎样的煎熬,只能默默地祈祷着她的病能够好起来,祈祷着会有奇迹出现。
而我等来的,终究是她的永久静默。
我甚至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走的。相识15年,无数次地互相陪伴互诉衷肠,我们在彼此的心目中的重量,甚至超过了身边的很多人。但我们从来没见过面,也没跟对方身边的人有过交集。
今后,想她的时候,只能翻翻她的朋友圈和QQ空间了。
高云,愿你在另一个世界安息!不要再有情感的创伤、家庭的负累以及无穷无尽的牵念和责任!
2023.11.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