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着美人皮的羊——马新堂散文集《小木屋》序

2024-09-11 00:07:32 汪渺 阅读:

近一段日子,提起写文章,犹如架在烈火上烤自己的肉,纯粹不爱动一个字。一位长者,请我写一篇千把字序文,他催了多次,我磨蹭了几个月,始终结不了尾,弄得他生我的闷气。我宁可花两小时认认真真临一张王羲之的《兰亭集序》,也不愿写牙子长的短文。写文章成了打老虎,一想我就怕得要命。这不是我矫情,可能是前一段时间完成的长诗《创世纪》,费时太多,用情太深,被文字伤害了,反倒怕文字了。

一月前,马新堂老师给我打来电话,说要出一本散文集,请我写一篇序,我心里尽管暗暗叫苦,嘴里还是答应了。可坐在电脑前,久久挤不出一个字,为答应此事后悔莫及。我拨通她的电话,说她写的那篇自叙挺好的,用上,比谁写的都妥贴,而她执意要让我写。我只能硬着头皮写,我不忍心拒绝她——因为她过于善良,还有她对我的尊重。

因文学结缘,和她相识了。她虽然是一名小学教师,见了我,却也谦虚成了小学生,一副认真聆听教诲的样子。即便我随口说出的一句没意思的话,她都会思索着,看有什么深意。一看她洗耳恭听的样子,就知道她小时就是一个认真的孩子,大了是一个认真的大人,等老了将会成为一个认真的老人。上小学时,她为了买一个心爱的文具盒,便偷了家里的九枚面值五分的硬币。长大后,这事成了她的心病,直到父亲临终时,才向他认了错,并说了声对不起,可父亲早就忘掉了。几年前,我的一首长诗请她校对,她在电脑上校对了好几遍,累得眼睛出了血。我说校一遍就行了,干吗要校那么多遍哩?她说喜欢我的诗,怕漏掉一个错别字。一想这事,我替她过分的认真心疼。认真是好事情,但事事认真过了,遇事自己与自己过不去,会伤害自己。认真的她,行文也认真,没有矫揉造作,没有一点虚假,篇篇流露着真情。羊啃草多认真,她写文章就多认真。创作时认真没错,但太过了,会显得拘谨,缺几分洒脱。

和她交往多年,我疑心她的前世是一只羊,这一世也是一只披着美人皮的羊。

她好看的眼睛里透着月光般的温柔,看人犹如羊看青草一样亲切,没有一丝冷光。也许是和学生打交道多了,已逾知天命之年的她,还保持着几分少女的青涩。别人说她的好时,她眼神中流露着少女的羞怯,白皙的脸上会出现难为情的红晕,好像自己的好是偷来的;别人夸她漂亮时,她会腼腆地低头笑,好像自己的漂亮是从花朵那儿盗来的。

她请大家吃饭,不分高低贵贱,将每个人当娘家人,不停地劝这个劝那个多吃点,唯恐哪位少吃一口,饿着肚子回去。有时,大家吃饱了,没人动筷子了,碟子里还有菜,服务员却突然又上几道菜。我问是咋回事,她解释说怕大家吃不好,加了菜。我责怪她大家都吃不动了,加的菜谁吃?她说吃多少是多少,吃不上了可以打包带回去。大家打着饱嗝离席时,她又埋怨菜没点好,大家没吃好。

善良的她,文字充盈着善性,如夏天的河流,看得人心温暖。她的《童年拾趣系列》,读起来十分温馨,能唤醒我儿时的记忆。做人,就要和羊一样温驯,但行文,要有点狼的野性,否则,会被别人牵着鼻子走,失去怀疑精神,形不成自己的风格。而她的散文,温情有余,野味不足,多少有点缺憾。

有的人,面对羊会成为一只狼,面对狼会成为一只羊。而她,面对羊也是一只羊,面对狼也是一只羊。人要对羊善良成羊,但面对狼绝不能善良成羊,否则会喂肥凶残的狼,让它吃更多的羊。

她从登上三尺讲台到退休,老老实实当教师,认认真真写作,没有一点绯闻,确实有点浪费了自己的漂亮,不过也成就了其内心的漂亮!

2022年1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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